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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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结(1)
初秋的夜雨一过,竹叶上伶仃尚带早寒的水珠便带来一两则国公府的消息,随着贩夫走卒过街穿巷的脚步声,于烟雨朦胧里传得妇孺皆知。
都说卫家的四姐儿不知耻,不中用,有了夫婿还要和小叔子勾搭,刚巧就被自家婆母给撞见,最终羞愧自尽也是活该。办完丧事后,魏国公和卫昭氏一连几天的脸色都很难看。诚凌和诚逸则同样蒙在鼓里,只云是四妹如此不上道不懂事,不免扼腕叹息,也再无他话。
昭阳来看我,提到此事时,不免叹嘘:“你道是那杜简氏嚣张跋扈,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作为尚家的遗女,尚盈盈乃是罪臣之后,无依无靠寄人篱下。背上个国公府四小姐的名头也不过兔丝燕麦而已。只不过杜简氏性格张扬,这才表露得如此明显。若换作宓意,就算是闹翻了整个杜府,她还不得当祖宗一般殷勤供着?”
“姐姐这话大有深意。”我含笑。
“哪有那么多深意。”昭阳道,“只不过有感而发而已。我以前只道她陷害你我二人,对她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她剥骨抽筋才痛快。可如今她一朝死了,我竟只觉得悲凉。”
我无言,默然点了点头。
我一直没有告诉诚逸我被宓紫算计进翠柳院的事,裴卿竹也替我瞒得好好的。他若是知道了,想必比我更恨卫宓紫更希望她碎尸万段。
数日后,仲儿官职下放,赐府赐婚。看着蕖儿一袭凤冠霞帔,含泪踏上前往杜府的车马时,依依不舍的样子,我双袖龙钟,悲欣交集。
那天是九月初一,黄道吉日。天空晴好似一汪蓝澄澄的碧玉,有大雁成排飞过,预示着吉祥如意的好兆头。因着帝卧病在榻,不好大办,也只是两家聚了一聚,坊内小热闹了一场。可这并不妨碍什么。
临了临了,她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
我自己早已哭得不行,反而还要柔声劝慰她:“……姑娘长大了,要嫁人了。以后,和仲儿两个人,定要合心合力,举案齐眉。”
“蕖儿明白。”蕖儿泣涕如雨,含泪冲我一笑。
她突然认真地说:“我答应姐姐,我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过给姐姐当孩子。”
我一愣,满腔满腹的感愧拥着泪袭上心头:“傻丫头!你的孩子,不就是我的孩子么。哪里来的过不过的。你自己要好好的,姐姐也无憾了。姐姐此生过得很满足,不在乎那么多——当然也包括有没有孩子。”
蕖儿顺顺利利嫁给了如意郎君,这么久的辛苦等待终于未曾枉费。芍姐姐即将临盆,由仲儿亲自看了,胎象无恙。我也终于放下心来,想着可以过一阵太平日子了。守着我的郎君,由几个小丫头和姑姑她们陪着,好好过日子。
不,还有事情没有结束。
庆熙十八年九月初九重阳,帝病重,襄王代为执政。裴卿竹则暗示我,进宫去看看。
我见到了灵乌。和疏清一起,在榻前侍奉着汤药。她依旧一副冷冽不可靠近的模样,只在见到我的一瞬稍稍放松下来,点头致礼。
我与疏清见面,却十分尴尬。
“清儿,我和你说会子话。”
疏清愣愣,缓慢地点头,跟着我来到偏殿,迟缓了很久,才喊出那一声艰难的“长姊”。
相对无言了很久,我才说:“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阿妹。”
疏清眼光一跳。
“我若真心疼爱一个人,便早已不在乎她是否与我骨肉至亲。”我含笑,“我这个阿姊是假的,可我对你这个妹妹的疼惜和宠爱却是真的。”
女子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我知道。阿姊,我知道。我只是一直放不下。”
我去牵她的手,“我以叶疏浅的身份,替你父亲洗脱了罪名。也算是功德圆满,不负你喊我的这一声‘阿姊’了。”
“阿姊大恩大德,妹妹永生难忘。”疏清抿唇。
“既然是姐妹,就没有那么多的华文藻饰,冠冕堂皇。”我拉着她往前走,“走吧,去看看正殿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姐姐是来看皇后娘娘的吗?”
我脚步一停,“是,也不是。”
疏清沉默。
灵乌见了我淡漠一礼:“见过宁远侯夫人。”
“灵美人有礼。”我点点头致礼。
灵乌悄无声漫步到我身后,趁着疏清忙活的当儿,在我耳边轻语一句。
“他活不长久了。”
我一凛,转过去看见她一张淡定的脸:“你说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咱们的万岁陛下。”灵乌看着躺在病榻上皇帝的睡容,面目冰冷,双眸清寒,“可我等不及了。”
我微微蹙眉:“你若有把握,也应该知道泰山崩就在这些日子了,你何必再去插一足。岂不多此一举,更污了自己的手。”
“这我知道——我在乎的是谁能当上储君。”灵乌嘴角上扬,“比起行将就木的老皇帝,帝国的未来显得重要多了。不是么?”
“他不老,四十也不到。”我给了她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我朝向来立贤不立长。”
“宁远侯夫人心里早就有主意了吧?皇后娘娘待你不错,你又有襄王这层靠山。不论是为己还是为人,你都会想方设法扶二皇子澈上位。”灵乌双眼一眨,“二皇子为人宽厚有礼,资质也高。算是诸皇子中聪慧的了。不错。”
“若是皇长子在就好了。”我长吁,“如果在,今年也该十六了。其余的几个还是太小,无论哪个登上皇位,还不被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给生吞活剥了。皇后娘娘也是个性子软的,如何招架得住。”
“这个不是夫人该担心的。夫人心里很清楚,二皇子是最好的人选。夫人就是为了自己也合该早做打算。你们宣人说车到山前必有路,难不成幼子登基就一定长久不了?”
“灵美人看起来对立储之事很在意。”我说,“其实何必如此。眼瞧着大仇得报在即……”
“就因为不知道谁登基,这才怕得很。”灵乌反驳,“新皇会如何对待我这个前朝遗孀?最好的也不过封个太嫔。难不成还能把我原封不动地送还回西骊让我归乡?我不是杜秋娘,他也不是宪宗。不拉去给他钟离珏陪葬我就可以三呼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