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执扇清盈袖
作者: | 分类:古言 | 字数:56.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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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此身分明(1)
白蕖固执地捧起疏清的手:“清姐姐,你放心吧,姐姐有我照看呢!你呀,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在宫里,保全自己就是最好的啦!”
疏清被她逗笑,摇摇她的手嘟嘴道:“知道了知道啦,你个小妮子,听说之前受伤了,可好些了?还在这里教训我呢。”
我笑:“不过摔着碰着了,都这么大人了,不碍事的。”说着走到她琴边,玩笑着:“还说你姐姐死了,这可不好好的么?得亏了白伯父,不然真是一辈子见不着了。”
我见琴面光滑细腻,隐隐耀出如玉光泽,心生欢喜,不由自主地将手指浮过琴身,实则有些怅——何时能找到那另一半凰邀琴身呢?
我和白蕖告辞后步出定康门。白蕖道:“姐姐,看到清姐姐那截琴面,一个错眼儿我还以为是姐姐要找的凰邀呢!”
“我也是,差点没控制住。结果不是,也罢了,这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好找到呢?”我说着就突然扶住胸前,觉得有些恶心,不觉蹙紧了眉梢。
白蕖见我变样,就有些发慌:“怎么了姐姐?!姐姐,是不是蛊又要发作了?”
我痛苦极了,顾不得那么多,狠一把就抓她的手,颤着声道:“走,蕖儿,快走、快走……”
“好好好!我们走!姐姐别急!马上就出城了!姑姑?我看见姑姑了!姐姐!你、你慢些!我扶你!姑姑来了!”
我耳鸣目眩,半走半挪地被白蕖拖到马车上,仄歪了脑袋,终于是无力靠在她身上。依稀有白蕖的声音:“姑姑……快些……再快些!姐姐支撑不住了……”
到了清雅堂,我喝下一碗黄酒,唇边即刻沾染上了凉苦的香气,我有些悲哀,此身难道就要这样依托于酒,被酒牵制一生了么?
到底是谁?是谁如此狠毒要害我?你若是恨我,大可让我一死了之!为何要让我生不如死?我落得如此模样,你可高兴了么?!
才恨恨着,就见小银铃儿喜奔回我和白蕖身侧:“回来了!王妃回来了!姑娘!蕖姐姐,快去看看吧!母子平安!”
差点儿以为自己听差了,端的是喜上眉梢:“真的?好!蕖儿,咱们去看看芍姐姐!”
王府里头早拥了一大帮太医佣人,侍女婆子。门前又摆开了好大的阵仗,说是陈国公夫人和鲁国公夫人前来探望。我和白蕖有意让夕岚叫了两碗茶在葳蕤居偏殿等着,实则是不希望和那些人照面,等过会子清净了,再去看她。
待客散尽,只余夕岚朝烟和几个婆子小婢,我和白蕖才前来照看。白芍气色极佳,双颊泛着红润的光晕,腹部已经略显突出,她显然带了初为人母的欣喜,眼光中也多了从前未有过的慈爱。
我叹了口气,嗔骂道:“姐姐贸然出去可真是吓死我和蕖儿了!好歹肚子里怀着的是王爷的骨肉,你也该为他考虑——怎么能这么冒失,听人一面之词就跑去了呢!要真有个什么,谁担待得起!”
“我这不是没事吗?”她有些羞赧地抿了抿嘴,“原是我不好,叫你们担惊受怕,也怪我太鲁莽了,青棠来报说听宫里人讲边关的事,说王爷怕是……我吓坏了,就想着要去找他……”
果然是青棠!我将满腔怒气压下去,过了半晌才一字一字道:“芍姐姐,下回无论出了什么事,我会一概让小银铃儿来回你,若是青棠来……”我眉间一紧:“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必理睬,从她口里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请略了去。”
白芍起先还有些怔,过会儿才转圜过来,脸上的红晕褪去,化作几分青白交加。“是她?她……”白芍捂住口鼻,有些激动地喘息着。
白蕖按住她姐姐的手:“姐姐,咱们这一回知道了,下回就不犯傻了。你放心,孩子一定会好好的。有我和姐姐在呢,你别怕。”
她咬住唇点点头,眼眸中明显含了几分不安。
“姐姐安心养好胎就是,我和蕖儿每隔几天就回来瞧你。”我和白蕖见天色不早,叙叙吩咐了周遭仆妇几句,就回了清雅堂。
半途我便觉腹中如翻江倒海,仿佛是有什么尖利的物什在搅动——这东西愈发厉害了,平日里头的酒量根本无法压制。尽管如此,我却必须控制饮酒的次数,若纵其增长,迟早要有性命之虞——是仙身又如何,听杜仲说,这玩意儿能整的千年修行的白狐痛不欲生,呜呼哀哉。彼时我好歹还能控制住些,强行忍着未服酒,就匆匆挨着枕衾躺下了。
夜晚,疼痛随着安定下来的神经而逐渐猖狂,我在梦中都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随之裹挟来的,又是梦魇深重。
……
白芷醒了,推枕起身,在镜台前梳妆,往里一瞧,一张鹅蛋绣面慵懒惺忪。
我不安地在被褥中挣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铜镜里面容清秀光洁,一双杏眼,分明就是我!
云意大骇,不,不是,白芷……白芷是谁?我是谁?
女子对镜簪花浣面,再抬首时见镜中多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哀愁面容:“芷儿……”
她垂下眼睑:“若姨娘……我知道。”
若轻宵的语气有些哀凉:“芷儿,我既受娘娘所托,必定尽力护你……”
“姨娘,别这样,你膝下还有两个女儿,她们也算是我的姐姐。”
她凄惶地笑着,摇了摇头。“你是金枝玉叶,奴婢贱女怎么能与你想比,能活是好,若活不了……也就罢了。”
白芷听着觉得害怕,忙转过身去扯过她的袖子:“姨娘……”
若轻宵宠溺又有些不舍地看着她,仿佛还有几许哀愁。她突然害怕起这样的眼神来:“姨娘,你怎么了?……”
她仿佛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只是出神似的自顾自说着:“芷儿,卯时已至,你父亲和母亲已经出了月狐谷做准备,不日后与天庭的厮杀必定在所难免。狐族成败在此一举,你几个哥哥此时正在庄灵殿维持族中大局,而你,狐族嫡公主,必定得要守护好几样灵器……”
“姨娘是说翠翘姐姐助我守护的凰邀琴?是不是也要我一并带走?”
她长吁一口,直是唏嘘不已:“枉娘娘信任多年,犬女三生有幸,能伴嫡长公主你襄守凰邀。芷儿,等开战,若是狐族实在保不住了,就让……就让翠翘和寒漪带你和凰邀走……总是要留得青山在的……有你在,狐族就在……”她已经泣不成声,“就算全族死灭,只要你能守护好灵器……你宽心,姨娘、姨娘会豁出性命来保住你……”
她泫然而泣,使劲地想将眼泪抹干,终于是不能:“姨娘别这样说……会没事的……父亲和母亲一定会……”
“孩子……你不知道……天帝此行志在必得,我族……我族……”她才要艰难地说下去,便听寒漪的声音,掺杂着几分张皇与悲戚:“娘!天帝他……他……娘!还是让我和翠翘早些带公主走吧!娘——若等攻进了月狐谷,就来不及了……”
若轻宵看了白芷许久,终于一扯扯起她的手臂,半护住她,向外疾走而去。
……
好疼,若姨娘……若姨娘……你在哪?寒漪姐姐?翠翘姐姐?你们、你们都去哪儿了?方才的刀光剑影,尸横当场,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无端的恐惧登时席卷了我。阴风阵阵,我无力地抱住双腿,颤巍巍朝四周张望。
我遁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