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空间迁跃技术还不是很成熟，想要精确定位到目标星球是非常困难的。因此，基地决定舍远求近，暂时将第一批先遣队失联时所在的星域作为中转点，积蓄能量进行第二次迁跃。另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搜寻第一批先遣队的下落。”

雨伞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老人在顾盼的搀扶下起身，向着天台门口走去。

“其实之所以会把这个星球当作落脚点，乃至于一直生活到现在，也算是误打误撞。原来的计划应该是在太空直接建立一个临时的太空站，但是考虑到一是比较费时，另外安全系数也不高，所以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改为在陆地降落进行休整。”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我们启用了主舰的感测雷达对以舰队为中心三百万平方公里的区域进行了数据采集，还真的让我们找到了一个理想的栖息地。”

“于是，我们来到了这里——这颗代号RN－65的类地星球。”

“可想不到的是，这一休整，便是四十年。”

老人拄着拐杖走在顾盼的身前，年轻的男人慢慢跟在后头，一身干净利落的衬衫上，斑驳水渍正在呈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您想家么？”顾盼刚开口就发觉自己问了一句多余的话。若是不想，又怎会年复一年地独自来到那天台上，仰望那片触手难及的浩瀚星空？

果然，老人停下脚步。“想。想到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里全是回家的画面。”

“但是我不后悔。”老人微微驼背的身体直立起来，“虽然地球上有我日思夜想的人，可是这里，在这座星球上，却承载着我的梦想和心血。”

“小盼，能答应老师一件事么？”

“您说。”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能去到地球。”老人双手撑着拐杖，身体微微颤动。顾盼赶忙上前想要扶住他，老人轻轻摆手，从衣服的内侧口袋抽出一张照片：“请把我的骨灰，埋到这个地方。”

顾盼接过那张已经泛黄褶皱的旧照片，照片上的一家四口笑意盎然。照片的背面，有一串用黑色油性笔写下的地址，右下角还有另外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用钢笔签下的署名。

沈慎行。

“我会的。”顾盼郑重地将照片收好，“但是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我更希望老师能亲手将这张照片交到照片里的人的手上。”

“等不到了……”老人无奈的笑了笑，“我已经被它困在这里四十年了。它打算把我困上一辈子。这就是闯入这里的代价。”

“我与它斗了一生，绞尽脑汁地研究破除这个陷阱的办法，却还是一无所获。我累了，没力气再继续下去了。但是你不同，你还有希望。”老人拍拍顾盼的肩膀，“早晚有一天，你们能离开这里，去到那片明亮星空所在的地方。”

“老师……”

“沈所长！顾处长！”一道身影忽然从甬道的尽头跑向这里。

“什么事？”顾盼皱眉，他已经认出来人是自己手下的一个研究员。

“实……实验室……”来人一脸慌张，语无伦次道。

顾盼心里微沉，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了，也没再追问下去。转身对老人说：“老师，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小赵，你先把所长送回办公室。”

“不用管我，你们快去。”老人也是一脸凝重。“试验体的重要性高于一切。你先去稳住局势，我随后就来。”

顾盼点头，跟着赵姓研究院朝着实验室跑去。

地下三层的实验室，此刻警铃大作。

人群围聚在培养槽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让一让，都让一让了，处长来了。”赵姓研究员喊了一嗓子，嘈杂的人群霎时安静，人群中间自动腾出了一条道路。

顾盼上前，映入眼帘的是碎了一地的钢化玻璃还有残留的一些维生液，培养槽的试验体已经不翼而飞。

顾盼背对众人，半蹲于地，用手拨弄着培养槽里散落的玻璃渣子。“今天值班的人是谁？”

一个面色苍白的女研究院闻言浑身一颤，畏畏缩缩地上前半步。“是……是我。”

“说明一下情况。”

“我……我……”女孩结结巴巴了半天，最后一捂嘴巴，抽噎起来。“我不知道。”

人群一阵哗然。

“安静。”

议论声又再度平复。

顾盼直起身体，紧盯女孩双眼。“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女孩低下头，哽咽道：“吃过晚饭，我就直接去监控室换班，一切都很正常，监控里也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物，直到刚才……警报突然就响了，我吓了一跳，可看看监控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状况。我以为是警报器出问题了，就想过来检查一下，谁知道一进门，就……就变成这样了。”

顾盼沉默片刻，对一旁的赵研究员说：“待会去监控室，把今晚的录像调给我。”

“好。”赵研究员突然被委以重任，心绪起伏，做事也变得雷厉风行起来。

“等等。”顾盼叫住了就要离开的研究员，问道：“有纸巾么。”

“啊？”赵研究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有有有！”

接过赵研究员的纸巾，顾盼递给了身前的女孩。

“擦擦。”

呆呆看着那张纸巾的女孩，刚止住的泪水再度决堤。

女孩的情愫总是来的突如其来，原本不喊与顾盼对视的少女，如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偷偷用眼角瞄着面前年轻的上司。

顾盼对于女孩心态的变化毫不知情，也没心思去关注。此刻他的休息力全部放在了如何查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监控失灵，刚刚苏醒的试验体凭空失踪，培养槽从外部被人破坏。

出了内鬼么。

在顾盼沉思的时候，身后无关的众人已经自觉散去，只剩下被问话的女孩还等候在原地，时不时地轻吸一下鼻子。

顾盼回过神来。“没事了，回去洗把脸，好好休息休息。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责任不在你，不要有心理压力。”

女孩用力点头。

“还有，以后的妆可以画得稍微淡一些，原本挺秀气的一个姑娘，堆那么多粉在脸上，脸都僵了。”顾盼难得来了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