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的蓬莱阁的确出了些问题，而且还不小。

幻真与水月共同施展道法，将巫心钟侣封入法界，本想来个瓮中捉鳖，合力先斩断道殁一臂。却发现除了这一臂膀，身躯更是恐怖。

石碑下的大殿在钟侣消失后，仿佛失去某些禁锢，阴森腐朽的气息更为浓密。

其殿基下生出百十多根枯萎的残肢，有手有脚，不光是人形，甚至有那龙凤之爪，皆一层青皮包裹，黑气环绕，不停滋养生长，扎根在这片海域之上。

每当这些疯狂的残肢触及到水波中的幻影楼阁，高楼塌陷，支离破碎，亏的大家都已离开水境，否则怕是要葬身虚无。

但眼下的场景绝对称不上好，周边水域被阴殿笼罩，一层黑压压地乌云飘荡而来，随后便下起阵阵小雨，于碧波之上，漫天血红，整个蓬莱阁都笼罩在血雨之中。

有些修士察觉不对, 已然动用遁法先行逃离, 明明瞬息之间过百米，却没有分毫挪动, 与阴殿的距离不增反减，羊入虎口。

“洞天的海市之界被侵蚀了！”

处在远处的幻清姬见此情形，几乎瞬间就判断出诡异所在。

本来海市蓬莱阁，最强大的地方便是以假幻真, 在真实与虚无间切换, 常人若无法破除妄象，便永远走不出此界。

但此时此刻，蓬莱阁明显没有多余的操作，修士们笼罩在血雨之中, 仿佛受到了另一种诅咒, 界中之界，虚无之中开辟虚无，若无法逃脱阴殿束缚, 就没办法回到海市中，更别提抵达现实。

当然，纵然是幻象，也是与现实有着极深的交集。并非纯粹的虚假，否则那等孱弱法界，根本无法支撑如此多修士的存在，更别提修为臻至化境的大罗金仙。

故而其遵守一定规律，却又在某些关键虚无大道, 这才是蜃楼立足东海之根基。通常来说, 其门人见真辨假，了然自身, 即使是以惑乱心神着称的风殁, 也难以迷惑他们。

可万万想不到，这阴殿竟然在蜃楼最强之处等着他们, 完美的以彼之法, 制彼之身。该如何破局？

点滴血雨打在肌肤之上, 滑落而下。但幻清姬却察觉到一丝微弱刺痛, 就像被蚂蚁轻轻咬了一口。若细看，凝脂如玉的肌肤似乎变得灰暗些。

或许一时无碍, 但若淋得久了，绝对会有可怕灾祸发生。况且就连仙人都这般, 凡俗自不必说。

一些通幽境的弟子，被血雨淋湿的地方，已经大面积地出现坏死皮肤，像是尸斑一样爬遍全身，恐怕用不了百息，就变成一具冰凉尸体了。

“众人听令，齐齐进入森罗大殿。”

在蓬莱阁顶，一道声音如春雷炸响，从云层中传下, 顿时血雨像是被怪风吹拂，偏离了方向, 齐齐斜侧而侧，如花洒堵住了中间，在四周落下。

“以实为虚, 虚便是实。蓬莱弟子当进入大殿，破其灶门，分割诸火, 灭血肉之兆。界域不攻自破！”

与此同时，蜃楼弟子心神传来一温和箴言，如春风化雨，壮大人心。

以实为虚，是否说明，眼前血雨弥漫，阴森大殿，残肢无数，在洪荒某一处乃实际存在，生生化为虚无之境，入侵而来。

世人总想从无到有，却不愿一无所有。就算道殁难灭, 可这般虚无自身, 怕也不轻松。

但万物相生相克，森罗大殿能够侵入蓬莱阁, 硬生生地挤入海市。那么蓬莱便也扎根在了森罗殿中，只要能破其灶门, 一切皆虚。

何况于此道，洪荒中除了虚空劫主，比蜃楼造诣更深的还没有出世。

幻清姬了然，刚刚出言者乃另一位真殿殿主，也是蜃楼魁首双面绝客，大罗顶尖，扬名诸界。有他老人家出手，形势顿时稳定许多。

蜃楼弟子听得魁首传音，齐齐朝大殿潜入，一阵阵红光闪烁，便消失不见。

看主家弟子如此做派，其余来客便也不再担忧，齐齐进入大殿。

实际上不进也得进，被遮蔽的血雨再度收缩，眼看就要浇灌而下，若不乘此机会一同进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就在森罗大殿之顶，石碑前侧，站着两位道人。

一者虚幻无光，存假为真，不知其身形在何，正是幻真道人，她望了望脚下大殿，声音颇有些愤怒。

“不止灶神之灶门，更有瘟君法宝五鬼尸疫，竟然在蓬莱宴上发难，欺我蜃楼无人么？”

一者头生双面，一哭一笑，堪堪望去却又仿若两位胞胎兄弟，阴阳相合，虚实互转，此为蜃楼魁首双面绝客。

“森罗大殿需你入内镇压，其外殿实化已被蜃海珠控制，断了与幽冥的联系，若是被封禁在此，洪荒再无此殁！”

听得魁首豪言，幻真眼中发狠，堂堂东海首屈一指的势力，被如此算计，不留下点东西，恐怕威望尽失。

但双面绝客面色凝重，继续言道。

“我已天虚传音上九仙中的老龙王与古岁仙君、以及离朝皇庭。本就是诸宫商议，既然被打上门来，干脆群雄聚首，一举铲除。但至今没有回音，怕是有些古怪。”

“你入得大殿需万分小心，若事有不利，便保存实力为主。”

幻真自然知晓东海谋划，事已至此，该是众金仙出手之刻。但魁首传音竟然毫无回应，按理说以他的修为，不可能有阻断之法，除非……

想到关键之处，她心中一凛，顿时有不好预感。

“可与月宫通信？水月镜花陷于法界，巫心强盛，大殿分割虚实，我等亦无法进入。”

目光转向身后碑文，浩荡擎天，此刻黑色道文流转，却浓密阴稠，如同一副封印的棺材，彻底锁绝内外，一丝月光都透露不出。

事实上，幻真在和水月施法封禁巫心后，齐齐入界，先集中力量把其封印，再论其他。

可森罗大殿的虚实侵入，于蜃楼最核心之处搅乱根基，也导致幻真法界只是起到切割作用，没有更深入的用途。

形势瞬息万变，等幻真再想入界，已经无法探知，故而留水月一人独面巫心钟侣，她也颇为担心。

纵使水月镜花乃月宫鼎鼎有名的金仙，可面对这般有备而来的殁象，谁都无法言必胜。

“水月之界似乎被遮掩了，四象无光，泯灭难寻，不在虚实之间。暂时无法进去帮她，只能靠月宫自身了。

至于月宫传信，……”

望了望云间血水再度袭来，双面绝客眉头紧皱，却讳言不语，似乎有何难言之隐。

“先不管外界之事，若是能破森罗之象，一切便尽在海市之中，胜券在握，你勉力为之。”

见海域众人皆已入殿，幻真也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青气，钻入大殿。

阴沉海域，波涛怒吼，血水几乎染红海面。只剩一人双面，脚踩大殿，头顶乌云，背靠石碑，凝成一团光辉，同整个海市洞天，稳定世间。

大殿探入海域的残肢断臂，渐渐由枯黄变成幽绿，仿佛聚集着什么邪恶而恐怖的毒素，却始终无法扩散。

只能憋屈在胡乱挥舞的肢体内，愈显疯狂。

此乃瘟疫所化之精，仙人沾之疯癫，本来通过其森罗根茎能够贯通入内。却被绝客哭面凝视，仿佛陷入静滞，久久无法恢复活力。

既无法内传于殿，亦无法外渗于海，倒是陷入僵持之中。

如此一来，幻真等人只需对付灶门即可，不必担忧瘟疫流窜。可纵使蜃楼魁首，若非倚靠洞天之力，独自对抗此疫以及封绝内外，也压力极大。

那张始终没有动静的笑面，竟然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透露出一丝丝诡异笑容。

若幻真无法短时间解决森罗殿内灶门，恐怕形势会急转直下。

但比这个更麻烦的，是月宫与巫心之战。

笑面始终没有动静，便是时刻盯着身后碑文。

这场诸派汇聚，本就是圣母懿旨，以定王朝倾向，否则浩瀚东海，诸仙众多，怎会有如此动静。

何况蜃楼设下陷阱，早知巫心涌动，有此一劫，却万万没想到殁象凶险至此，稍有不慎就是灭门之兆。

他没有说的是，月宫此次金仙，不止水月一位，还有从南疆月殿回归的魁首，月神。

但值此关键之刻，却杳无音信，就连洞天都无法察觉其身形。

另有牵扯，或者还有未知的灾劫缠身？他不晓得，但形势绝对谈不上好。

毕竟此次月宫精锐，绝无虚假，若是落败。或许水月还能逃得一劫，门下弟子尽数陨灭，这般打击简直是断其根基。

在双面绝客眼中，巫心钟侣执掌心数，断人神魂，最为克制水月之空境。而森罗大殿直破蓬莱，以虚为实，简直摸透了蜃楼的弱点。

道殁的确难以应对，可万法皆有克制，如今大劫简直像是量身定做，尽处弱势，古怪至极。

万一蜃楼不敌，瘟疫以众仙为食，扩散海域，到时万千生灵遭灾，恐怕东海将成鬼蜮。

离舟二朝边临海域，最先受难，如今中州还算平稳，可若是连海域都受了侵染，恐怕就再无回旋之地。

细思之下，大罗心念都难免凛然。

若事不可为，只能弃车保帅，留得道统传承。

只是，东海之主，月宫才是正统，堂堂准圣，面对如此劫难，真没有一点后手？

月神到底在等什么？

……

水月界内，皎洁明月已然变成一颗丑陋憎恶的心脏，不停地传播着恐怖的心跳。

每跳一次，众人便觉生命流逝一分，离死亡更近。

就在这危机时刻，远方忽然传来一声援助之音。

“妹妹莫急，我来助你！”

月边缺口猛地闪烁光芒，一道亦真亦幻的身影闪烁而来，听得声音，似乎是与水月一同封印的那位金仙。

“幻真道人！”

血影、幽荧等人见得此景，大喜过望，终于等来蜃楼强援。

两位金仙大能，纵使巫心钟侣如何强盛，也无法嚣张。

顿时众人士气大涨，道术法宝横飞，越发凌厉。

在皎月之上，与巫心僵持的水月镜花，难以分身。

但月光却猛然辉煌，瞬间逼退蔓延的山丘血脉，凝于苍穹之上，一时之间竟将巫心之象压制，再无跳动之音。看来是准备配合好友，对神殁施展反击。

而那道似真似幻之影，也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