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何渡
作者:王衣白 | 分类:古言 | 字数:16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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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青草的翠色
那人不是司马烈,这是司马澄的第一反应,然而,他却撇过头,没有理会,因为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管那是何人,又何目的了……
如果是,之前的痛楚是涓涓细流,一点点从心口的缝隙中渗出,但从那天起,心口已经被戳了个大窟窿,痛楚犹如巨浪,一下子涌了出来,将他淹没,让他无法呼吸。
布林不见了,司马澄可以告诉自己,它或许找到了自由,但是新君,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旧主已经不在。
那一次,鞭刑的时间比平日要长,中途还浇过一次盐卤水,好让他痛得更厉害一些,司马澄也没忍着,肆意地咆哮,当即便是这样,也无法缓解心中的痛。
司马澄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失去知觉的,不过,或许从知道,司马霁死了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也就跟着死了。
那嘀咕声停了下来,司马澄继续装晕,那人却朝他走来过了,围着他转了一圈后,又停下了脚步。
司马澄没有动身,只是微微抬眼,在离自己不远处,看到了一双鞋履,他闭上了眼,若有所思,刚才,他明明听到了两个声音。
至于那胡语,司马澄觉得自己听懂了,但也没放在心上,因为这也不是第一次,而且,他刚才意识模糊,一时他也说不准,自己是听懂得,还是猜懂得。
这段时间,也不知是因为鞭刑,还是各种胡语,司马澄久不复发的头痛,也开始不定期的到访,而且愈演愈烈,所以,他有时甚至认为,这些关于胡语的亲切感,都是自己的幻觉所致。
没过多久,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步子有些快,司马澄估摸着,应该是另一个人回来了。
“小姐,水来了。”这是司马澄听到的意思。
“那就给他擦擦吧,没想到那个汉人,对自己的侄子下手这么狠,一脸的血,都看不出样子了。”另一个人说道。
“是!”侍女似的人应声道。
接着,那侍女放下了水桶,开始拧帕子,司马澄听到“哗啦”地水声,他不禁眉头微蹙。
虽然声音低了一些,但司马澄觉得,应该是胡人女子,听她们的意思,好像是要给自己擦脸?!
水声停止,司马澄心中一紧,这里离洛京城数千里,又是胡人之地,他是大豫的亲王,眼前之人的意图,多是不善,他正想着要如何躲避,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来吧!”那个被称为“小姐”的人发了话,“你去那些水和饭食来,估计石烈,也不曾让他吃过饭。”
之后,侍女便离开了,地牢中只剩下他和这位小姐,他不禁松了口气,一个人总比两个人要好对付一些。
司马澄感觉到,有人正在向自己靠近,那位小姐要捧起司马澄的脸,就在碰上之前,司马澄猛地睁开眼,目光敏锐地盯着眼前之人。
“你是谁?!”司马澄冷冷地问道。
那姑娘也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避开司马澄审视的目光,反而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目光又停留在他的脸上。
看到眼前的女子,司马澄也微微怔住,此人虽是女子,却是一身胡人男子的装束,他撇过眼,见她腰下别着弯刀,再看她的坐姿,也和慕容婉儿那样的胡人女子不同,或是习武之人。
那女子似乎也看够了,便一把抬起了司马澄的脑袋,司马澄本想躲开,但刚一抬手,皮鞭留下的伤口,便一下子夺走了他的气力。
“你别挣扎了,我不会伤害你的……”那女子用略带口音的汉话说道。
“你是谁?”司马澄脱口而出。
那女子没有马上回话,只是接着擦去司马澄脸上的血迹,司马澄则一直盯着她,此人会说汉话,他不禁有些意外。
“都说你们汉人重礼节,怎么,一上来,就这么气势汹汹地问我是谁?“那女子微微扬起嘴角。
还不等司马澄回答,女子便放下了司马澄的头,动作还十分小心,转身便先去洗了帕子,白色的帕子已经被彻底染红。
“我是谁,你应该知道了。“司马澄也毫不客气。
话音刚落,那女子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只见她赞同似地,点了点头,便说了句:
“也是,我的确知道。“
说完后,便若无其事地,接着洗起了帕子,丝毫不受司马澄的影响,司马澄定了定神,便试探道:
“你会说汉话,你是羯族的人吗?”
“不是!”这次,那女子答得十分爽快,“我是鲜卑人。”
司马澄听过这个名字,羌胡、羯族,都只是大豫北方,多个邻国中的一个小族,而在离大豫更远,真正的北方大部,其实,都是由一个名为鲜卑的胡人之族所掌控。
北方的土地比中原更广,而鲜卑又是一个泱泱大族,长此以往,不同部落之间,因为各种原因,慢慢地分裂出了几个小族。
虽都是鲜卑,却是不同的首领,慕容倾所在的乌兰国,其实也是鲜卑族的一支。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司马澄问道。
“因为石加那个老家伙,哦,就是羯族的王,他扣住了我的父亲和弟弟,我被迫……”那女子说着,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上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了?”司马澄看她面色有异。
那女子没说话,连忙把司马澄扶了起来,然后,将帕子扔进了水桶,换了一个正式些坐姿,又整理了一下衣襟,郑重其事地向司马澄问道:
“我听说,你虽然姓司马,但并不是亲生的对吧?”那女子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司马澄听闻,下意识地警惕了起来,蹙起眉头,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之人。
“我,我没有恶意!就是听人说了,想问一下。”见司马澄没说话,那女子赶忙解释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司马澄质问道。
其实,即便不问,司马澄的身材样貌,一看就都是非典型的中原人,司马澄若有所思,胡人之间关系复杂,而这女子刚才,又交代了自己的身份,或许,他能利用这一点。
“嗯,是养子。”司马澄如实说道。
“那……你是几岁,被收养的?”那女子忽然凑近,语气中也多了分急切。
“大约五、六岁的样子。”司马澄不喜欢与人靠得这么近,尤其是女子。
话音刚落,司马澄就看见那女子,似乎有些泄气,其实,这一点,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也没有人能证明他的生辰。
就在这时,之前离开的那位侍女,回到了地牢,手上还端着饭菜,两人对了一眼,只见那“小姐”摇了摇头。
“就当我们做好事,你帮他擦擦吧……”司马澄听见,那女子用胡语说道。
司马澄刚想拒绝,但那侍女动作麻利,刚翻开他的衣襟,却又停了动作,赶忙去推了推她家小姐。
那女子立刻睁大了眼睛,司马澄见状,也跟着低下头,原来,刚才那侍女一动,隐藏在衣襟下的那串碧甸子,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