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府，校场。

司马澄一袭白衣，孤身站在王府的校场之中，看着一旁兵器，心中有些发怵。一阵风吹来，他费力地抬起右手，任风从指尖滑过。

夏风微醺，带着暖意，但司马澄的目光却比严冬还要凛冽。

在围猎场时，明明还是春日，但等到能走出屋子之际，却已经到了初夏。

这么长的时间，司马澄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身处的地方一片黑暗，他想要立刻这个地方，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等司马澄跑不动了，停下来时，发现周围在渐渐变冷，后来他不得不抱紧身子取暖，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迷离之际，偶尔就听到声音从耳边传来。

那声音好像在那里听过，一会儿是女人和孩子的说话声，一会儿又孩子之间的嬉闹声，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司马澄不知自己何时睡去，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正握着他的手，温暖的让人觉得很舒服。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居然站着一个小女孩。

四下仍然没有光，但司马澄却可以看见这个小女孩，司马澄坐着，那小女孩和他一般高，小女孩冲着他笑，朝他指了指远处，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光点。

司马澄赶忙起身，准备朝那光的方向去，刚迈开步子，那小女孩就拉住了他的袖口，司马澄低头，见一双水灵灵的鹿眼，正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司马澄愣住，不知小女孩是何意，过了一会，小女孩松开了司马澄的袖口，却钩住了他的小指。

小女孩似乎是想让司马澄带她一起出去。

自司马澄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待在璟王府，府上没有同龄人，再加上他性子淡漠，不喜欢热闹的地方，后来即便年长了些，出了府也很少跟孩子接触，甚至大多时候，还会有意避开。

但对于眼前这个小女孩，司马澄却讨厌不起来。

小女孩见司马澄有些犹豫，似乎非常委屈，渐渐的，忽闪的鹿眼中溢出豆大泪，一颗一颗地滑落。

司马澄晃神，有些无措地蹲下身子，生硬地抬起手，想要替小女孩擦掉眼泪，轻声说道：

“别哭了。”

然而，小女孩却不领情，自顾自地擦掉眼泪，眼中的难过慢慢变成了怒气，瞪着司马澄看。

司马澄不知如何是好，两人正僵持着，忽然，小女孩眼眸微垂，咬着嘴唇，欲言又止，最后，糯糯地说了声：

“要抱抱。”然后，便张开了手。

司马澄见小女孩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倔强地不愿放下自己的骄傲，司马澄忽然觉得她十分可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二话不说，就一把将小女孩抱了起来。

小女孩搂着司马澄的脖子，司马澄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觉得格外沁心，走着走着，他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

虽然两人一直在往有光的方向前进，但那出口似乎很远，走了很长一段，光线依旧微弱，不过好在有小女孩陪着，司马澄也不觉得寂寞。

忽然，司马澄发现，小女孩的身体越来越亮，他停下脚步，刚想问小女孩怎么了，便觉得手里的重量越来越轻，小女孩依旧朝他笑着，但样子却越来越模糊。

没过多久，小女孩的身影似纷飞的雪花般散开，司马澄只感觉到脸颊轻轻一吻，再一看，怀中的人儿就已经不见了。

与此同时，那遥远的光点忽然变大，司马澄就睁开了眼睛。

司马澄醒后，很久都没回过神来，此刻，他虽还依稀记得小女孩的样子，但回想了一圈，也不觉得自己曾经见过。

这个梦，这个小女孩，司马澄未曾跟任何人提起，他过失忆，忘记了自己是谁，但现在，他却不想忘记这一切。

……

计划的日子临近，悕雪和璟王爷的亲信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一日，悕雪照常召司马烈入宫，嘉福殿前的约台，那些氏族公子像往常一样，宽衣薄衫，四处游荡，手上拿着酒盏，肆意饮下。

悕雪装作喝醉的样子，坐在大殿上，手扶着额头，半掩着面，似乎身体不适。

司马烈毫无防备地走进殿里，他刚刚俯身朝悕雪行礼时，霎时间，原本大开的殿门突然关闭，殿中瞬时陷入黑暗。

下一秒，便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躲在殿里的士兵们一拥而上，慌乱之中，司马烈闪躲到了柱子后面，企图趁乱逃走。

然而，屋内很快亮起了蜡烛，司马烈猝不及防，被摔倒在地，起来时，瞬间脖子上就架上了数把刀剑，只要一动，就可能皮开肉绽。

殿中瞬时安静了下了，这时悕雪才缓缓从殿后走出。

此时，司马烈跪在地上，官帽已经掉落在了一边，发髻有些松散，额前还磕了一块青斑，和进了时威风凛凛的模样判若两人。

门外的氏族公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嘉福殿忽然大门紧闭，里面传来了声响，但又很快就安静了下了，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还没意识大豫已经变了天。

悕雪神色肃穆，目光阴沉，司马烈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突然仰天大吼了一声，以此宣泄心中的愤懑。

紧接着，司马璟、崔洵、杜渝等朝中重臣，也走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司马皇族的成员，悕雪将他们也请到了洛京。

能治皇亲之罪的，只有皇亲，他们其中，有人是司马烈夺城时留下的遗孤，有人也曾是朝中重臣，因为忤逆司马澄，被流放，差点失去了皇族的身份。

除此之外，还有主掌礼法的司马昀，一直在为大豫修订新律法的王苏，士之兵中，范铮和金玉泽也脱下了头盔。

众人组成临时议政会议，立刻审讯司马烈。

最后，林林总总，列出了二十多条罪状，其中包括结党、擅权，残害皇族，不尊重太后，私买奴仆等等。

认为，司马烈应处以革职、立斩。

审讯过程中，皇帝不能在场，悕雪就一直在旁边的御书房，其实只要抓住了司马烈，结局便可知，但悕雪仍旧惴惴不安，坐不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这时，司马昀匆匆赶了过来，只见他面色凝重，对悕雪说道：

“司马烈求见陛下。”

悕雪愣住，心中一紧，脑子一片空白。

在谋划这次行动时，最后的定罪状，司马烈的结局，悕雪早已知晓，然而，即便是在司马烈逼死了荀廷的时候，悕雪都没有真正想过，让司马烈去死。

悕雪木然地跟着司马昀来到嘉福殿，看着司马烈狼狈的样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无论是因为血缘亲情，还是君臣之谊，虽然司马烈害的悕雪差点丧命，但至少悕雪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司马烈见悕雪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便立刻高声忏悔，请求悕雪的原谅，声称愿意自行削去皇族身份，此后再也不踏足皇宫一步。

悕雪仍没有说话，让司马烈死，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意愿，即便悕雪能够原谅他，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愿意。

虽是夏日，但嘉福殿中的气氛却异常阴冷，其实让人感到寒冷的并不是温度，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