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吃饭吃的早，主要还是为了省电，虽然田小福家所住的村子地理位置还不错，至少电视都通上了的，但是在九六年的时候，电费还是农家里一项顶重要的大项支出的，自然是能省就省。吃过晚饭的田家人就坐在屋檐下，把布鞋垫在屁股底下坐着，歇阴凉。

“小福，我听你妈说你要卖葡萄？”田有良问，一边说着话一边翻检着烟盒儿里的烟叶儿搓细了小心翼翼的放在纸上卷成烟卷儿，这烟卷的纸还是用田小福的旧本子裁成的呢，还能看到上面的数学题呢。

“嗯，想卖，”

“能卖出去吗？我瞧着集上也没人卖这个的。别是人们都不认这个。”

“肯定能，”对能不能卖出去这点田小福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爸，你说咱家葡萄好吃不？”

“吃着倒是中，挺甜的，滋味儿不错。”

“那就是了，别人家都没有，咱们村儿里就咱家有，那咱家这就是稀罕物啊。又是稀罕物，又好吃，没道理卖不出去。反正到时候卖着看看呗，实在不行我和小伟我俩就吃了呗。”

“也中，试试吧。”田有良给出了自己的鼓励。

他点着旱烟卷儿，透过飘渺的烟看着田小福抿着嘴巴乐。

“咱们老田家三代都是贫农，也没人做过生意，我家小福有这个胆子出去就是顶厉害的了。”

被田有良夸，田小福的脸红了一些，不过好在是天黑，没人看得到。

“哪有爸你说的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不信你问你妈，她敢不敢？”

被点名的刘翠芬撇了一下嘴，“你们爷们儿就会挤兑我，再挤兑我，明天就喝稀的吧。”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刘翠芬其实也是挺高兴的。

她男人说的对，整个老田家可不就只有他们家小福有这个想法嘛。这就比别人强老了。（老了在此处是乡村话，意思就是很多很多）

“嘿嘿，还是妈厉害，如果不是妈，这葡萄在我二姥爷家里的时候就死了，是妈救活了这葡萄还养的这么好，咱家才有葡萄吃，别人家都没有，我和小伟在别的孩子跟前儿也有的显摆呢。是吧小伟，”田小福用手肘戳了戳田小伟。

“啊，嗯，是啊，是啊。”田小伟小人不大此时点头如捣蒜的样子很是呆萌。

“行了，你们姐俩也别合伙给我戴高帽了，不嫌弃累，你们就去卖。”

其实对田小福想卖葡萄这件事刘翠芬并没有太多的反对，她心里其实和田有良一样，觉得他们大人都不敢想的事，她家小福敢想了，这就是一种能耐，她气的是当时田小福嘟囔的那些话。

她是真把天小福当亲闺女看待的，被闺女说“反正我不是你生的”这种戳心窝子的话是谁都会难过都会愤怒的。

现在两母女说开了，倒是也没那么多事儿了。自家闺女若是真卖出去了，宽绰了他们姐弟俩的同时，她在那两个妯娌跟前就更能抬头挺胸了，他们得了老人青眼有啥用，有能耐来比孩子啊。

第二日就是赶集日，田老三家都起了个大早。

“爸妈，我和姐姐去摘葡萄。”田小伟美滋滋的挎着个篮子和刘翠芬念叨，显摆。

“我知道了，就那么高兴啊，这一早晨的都念叨了好几遍了。”刘翠芬在橱子里翻了翻找出了一把剪子。

“我给你们剪吧，你俩别把我葡萄秧子给我祸害了。”刘翠芬填利索灶火就里领着田小伟进了菜园子。

此时的田小福正在那仰着头看葡萄架上的葡萄，这要拿出来卖，总要挑这里面最好的。

“大姐，妈说妈给咱们剪。”田小伟最快的先给自家老妈刷一下好感度。

“嘿嘿，好啊，”田小福也是对着刘翠芬一笑，“妈，我想要那串儿还有那串儿的，嗯还有那串儿。我和小伟先背着五六串儿过去，多了我俩也拿不了。要是真卖不了也是浪费了。”

田小福虽然心里确信自家葡萄是能卖出去的，但是万事无绝对，毕竟在这个两毛钱电费都心疼好久的年代，买葡萄这种新鲜蔬果的人还是很少的，万一她运气不好没碰到这种人可不就坏了？！

“这才是正经道理，这葡萄长在咱家葡萄架子上，它坏不了，万一卖不出去你们姐俩还能吃吃，这葡萄咱们给放井水里镇一下也是凉快儿的，不比那雪糕差。”刘翠芬还惦记着田小福说的她舍不得给她和田小伟买雪糕呢。

“嗯嗯，那妈，你给我俩放井水里冰镇一些吧。等我俩回来吃。”

“好好好。”

刘翠芬对现在她和田小福之间说话的状态很知足，这若是放在从前，俩人早呛起来了。却没想到昨天吵架了田小福会给她说软化，也没想到现在他们母女三人能够这样安然温馨的在葡萄架子下说话。现在这个氛围，这个状态让刘翠芬很知足，若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而且田小伟还偷偷的告诉了她，说那半个鹅蛋的事儿。

也许啊，真是小福长大了，不仅知道照顾弟弟了还知道尊敬她这个妈了，就是不知道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小福的懂事是长久性的还是就这么一天两天的。

唉，她想那么多干嘛，都是自己的孩子，就算生气了还能怎么滴，只希望那两个妯娌还有孩子奶奶别瞧着她们娘们关系好了就又来搞破坏来。

“老三？老三？你在家没啊？”

真是曹操不禁念叨，刘翠芬一听这话就知道来人是小伟奶奶了，她的面色也就冷了下来。

她嫁到老田家这些年，曾经也想过要孝敬公婆，而她最初也真是那么做的，可是再热乎的心架不住偏心这盆冷水啊。

田有良是田家老三是老田家最小的儿子。农家里流传这么一句话，“老儿子大孙子，老两口的命根子”，可是这话却是一点儿也不适合老田家。在老田家，大孙子倒是的确吃香，但是这老儿子田有良却是老两口最不待见的那一个。

田有良年轻的时候被送去参军，就因为如果家里有人参军，军人家属在公社里能有优待，老两口想要那个优待却又舍不得传宗接代的大儿子去，又舍不得能说会道的二儿子去，最后就剩下田有良这个孝顺不爱说的小儿子了。

这些也便罢了，可是老两口这偏心也放在了孙子辈儿这就让刘翠芬接受不了。老两口能做到一锅吃饭吃两样，大儿子和二儿子家的孙子孙女吃干的二米饭，三儿子家的田小福和田小伟却只能喝小米稀粥。孩子都是母亲的命，有一次被刘翠芬看见了这不公平的待遇就彻底的炸了。从前说田小福不是老田家的血脉也就罢了，那田小伟又算什么？！所以刘翠芬从那以后待老两口再不像从前一样了。

“哎呦喂！”田家老太太王香花儿此时正迈着老太太的碎步走进了这小院儿的，透过玉米秸杖子看到田小福他们在剪葡萄，就急了，那步子迈的可快了。

“你们这是干啥？！谁都不许动我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