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政殿本就和宫门离得很近，君卫已经整装待命。

君岚、君峷带着凛渊敏的踏雪候在宫门外，连赵思奴也来了。

凛渊敏担忧的看向赵东平道：“你的伤不碍事吧？”

“区区小伤，不过就是破了点儿皮，爷没那么脆弱。”赵东平勾唇笑道：“况且，为殿下受的伤，再重也值得。”

“你再贫嘴？”凛渊敏冷冷瞥了他一眼。

此时，庄重威严的朝服朝冠便显得鸡肋了。

她果断摘下朝冠，就近扔给了一个内监，用一支簪子盘起青丝，简单的将两手的大袖绑好，便翻身上马。

紧接着，赵东平也行动矫健的上了马，二人带着君卫从东门出城，绕了城外半圈到了战场。

城门外，登墙梯、投石车、破门车……

尽入眼帘，水族明显有备而来，可他们是怎么带着这些东西，悄无声息的，就走到了岐阳帝都来呢？

即便大军可以从上林借道入翼族，可这些东西，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凛渊敏按下心中重重疑虑，迅速带兵加入战场。

从水族军队的人群中，凛渊敏一眼看到了马背上的魏氏。

此刻她不再是一个身处宫闱的妖冶宠妃，而且身披战甲的女将军，束起一头马尾，手持长剑，疯狂的杀戮着翼族的士兵。

脱离了妃子的身份与华服美饰，这样的魏氏，才让凛渊敏稍稍看得起她一点。

正当她的剑即将斩下翼族将士的头颅时，突然被凛渊敏的银鞭勾住，剑便停在那里，动弹不得，那士兵连忙反应过来躲了过去。

凛渊敏收回了银鞭，系在腰间上，又拔出了剑指向她，淡淡开口道：“你的对手是我。”

魏氏妖冶一笑，引着缰绳，正面对向凛渊敏。

都说魏氏与翼王心心念念的楚后庶妹楚南卿长得非常相似，只是魏氏的气质浓艳妖冶，而楚南卿则是清水芙蓉的感觉。

时至今日，凛渊敏才细细端详魏氏的模样，从心底里觉得，楚南卿大抵也不过如此。

“你来得正好。”魏氏阴柔的笑着，朝凛渊敏道：“我杀进翼王宫第一件事，就是想找你寻仇，却不想你自己送上门来，也省得我再去寻你。”

“好啊，既然你想送死，本殿成全你。”凛渊敏浅笑道：“你可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今天不亲手杀了你，真害怕你又躲去什么地方，再扑出来咬人一口。”

“废话真多。”魏氏双腿一夹，便骑着马，向凛渊敏冲过来。

两把剑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魏氏狠厉的盯着凛渊敏道：“你如此维护你的母后，真的值得吗？”

凛渊敏忽而想起晨起时，脸上还有着淡淡的指痕，也是上了妆以后才勉强盖住。

但她还是本能的反驳道：“你背地里做的事，你心里知道，即便没有母后，我也不会容你。”

两人这才收剑分开，环绕着一个圈走动着。

这一次轮到凛渊敏发起进攻，魏氏抬起剑死死的抵挡住她的剑，趁着空隙，凛渊敏忽然收剑，划伤她的右手，又顺势打掉她的剑，随后剑指她的喉管。

看魏氏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凛渊敏浅笑着，高声道：“尔等主帅在此，还不立刻缴械投降！”

水族的将士纷纷看向凛渊敏，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

魏氏高呼：“不用管我，水族将士誓死不降！”

底下的士兵又再次与翼族禁军们交战在一起，凛渊敏将魏氏打落马下，自己又翻身下马。

抬剑指着她，居高临下道：“原本我应该把你押到父王面前，让父王发落，但我怕父王舍不得你死，所以，还是由我亲手了结你吧。”

说完，凛渊敏正准备一剑刺向魏氏。

凛繁姝却不知从何处冲了出来，一把抓住凛渊敏的剑，跪在地上。

“阿姊！不要杀我母妃！”凛繁姝的双手被剑划破，源源不断的血顺着剑流下来，却仍死死的抓住不放。

凛渊敏见状眉头紧锁，凛渊敏与她也是从小到大的交情，若她的母亲不是魏氏，她和凛渊敏的感情应该是不亚于凛言瑶的，见到这样的情况，属实于心不忍。

“繁姝，你先松手。”凛渊敏不敢用力拔剑，怕将她的手伤得更严重。

“阿姊，你也有母妃，你会眼睁睁看着你的母妃死在你面前吗？”凛繁姝仍然没有放手，她眼眶微红道。

凛渊敏一时有些为难，面露难色道：“繁姝，你知道的，你母妃终究难逃一死，不要怪我。”

凛繁姝泪声俱下，手死死抓着剑，向凛渊敏连连叩首道：“我知道我母妃有地方对不起你，对不起王后，但是求你看在我们的情分上，放过她好不好？”

魏氏似乎也被凛繁姝的突然出现惊住了，以至于方才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自己亲生女儿放下傲骨，跪在自己仇敌面前替自己求饶，她眼角含着泪花，抱着凛繁姝默声的哽咽，不断的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此刻，她的心里会不会有些许后悔呢？

见此情景，凛渊敏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垂眸看着凛繁姝，露出无奈。

凛繁姝见凛渊敏迟迟没有表态，狠下心道：“如果你一定要有人偿还，我可以代替我母妃！”

说着，她猛地将手中凛渊敏的剑刺向自己！

凛渊敏毫无防备，剑直接脱了手，那剑直直刺进了凛繁姝的心脉！

“不！”

魏氏对于凛繁姝如此激烈的行径也是一惊，大吼了一声，一把抱住往后倒的凛繁姝，护在胸前，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心疼。

她的泪水滴落在凛繁姝的脸上，顺着她的脸庞流下去，凛繁姝的手终于松开了剑，血淋淋的双手颤抖着缓缓抬起，试图抹去魏氏眼角的泪。

凛渊敏连忙蹲下身，捂住凛繁姝的胸口，血从她的指缝中一点点渗出来。

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的道：“你这是何苦？你母妃的过错哪有你代替的道理？”

“母债女偿……我，我心甘情愿的。”凛繁姝说话断断续续道：“阿姊……念在我们多年的感情，放过我母妃，好吗？你就当……就当没有抓到过她，好吗？”

“我……我，可我不是此战唯一的将领，有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我也……无能为力。”凛渊敏是真的没有办法。

眼见着凛繁姝这样，她也非常不忍心，但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阿姊……阿姊……”凛繁姝口中一直唤着凛渊敏。

但声音却越来越小，凛渊敏凑到她面前，扶着她的手臂，试图听清她的话。

忽然！

凛繁姝从腰间拔出匕首，直直刺向凛渊敏的心脉，这一刀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以至于凛渊敏失去重心，身体重重的向后一倒，连发簪都脱落在地，微风吹起，青丝飞扬，披在肩上。

她一只手臂强行支撑着地面，尽量不让自己摔下去，另一只手按住心脏中刀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凛繁姝。

而凛繁姝却是眼神冰冷，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唇角带着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中充满了讥讽，仿佛在嘲讽凛渊敏。

在一旁打斗的赵东平注意到了凛渊敏这边的突发情况，连忙跑到她身边扶起她。

将她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焦急的问道：“敏敏，你怎么样了！”

凛渊敏红润了眼眶，眼中不禁流落难以置信的泪水，嘴角泛起苦涩，仍然摆手道：“繁姝，你要杀我？”

她的手按在心脏中刀的位置，身后的赵东平焦急万分的看着她：“我先送你去医馆，已经来不及回宫了！”

打斗中的君岚、君峷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摆脱水族兵的纠缠赶过来。

见到凛渊敏的情况，焦急的唤着：“主上！”

此刻，凛渊敏还是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

这个从小到大的亲妹妹，尽管和她有过不和，但也是快乐的日子更多的，今天居然要杀她！

还是拼尽全身力气，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麻痹她、让她放松警惕。

赵东平想将凛渊敏横抱而起，却被她拦住了双手，她无视赵东平的紧张，静静拔出心口匕首。

赵东平紧张得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在亲眼看到凛渊敏取出了心口的护心镜后，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这还是萧逸送给她的，她今天戴着它出来，原本是想让萧逸和她一起面对今天的风波，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还救了她一命。

倘若没有这块护心镜，她被凛繁姝用匕首拼尽全力刺进心脏，一定是必死无疑的。

看着护心镜凹陷的样子，深度的凹陷仿佛一记记重锤，无形的砸在她的心上。

脸上满面泪水、心口滴着血水。

赵东平看到凛渊敏没有大碍后才放下了心，但还是紧紧抱住了凛渊敏，未曾放开。

他深切的感受到凛渊敏的眼泪滴落在伤口上的疼痛，但却无法体会到凛渊敏心上的疼痛。

凛繁姝曾经也是她真心爱护、疼爱过的妹妹，也是让一向高傲冷淡的她，为之与人争吵辩护的妹妹。

彼时的凛渊敏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但眼中还是透露出非常的不相信。

她多想凛繁姝现在否认一句，她其实没有想杀她。

但凛繁姝只是沉重的闭上了眼道：“阿姊，事已至此，你动手吧。”

“血脉亲情，在你眼里就是那么不值一提吗？”凛渊敏明知答案，却依然咬着唇质问她。

想起凛繁姝方才讥笑的样子，凛渊敏心中一阵阵抽痛。

此时她还是这一副表情，冷冷的看着凛渊敏，扯着嘴角苦笑道：“阿姊，你太天真、太妇人之仁了。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