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脚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王尧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闹鬼工地。

这个他接触里侧世界的起点，亦是加入妖怪办后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所在地；当日小白与那断水和尚鏖战，那两人斗法的身影着实令王尧印象深刻。

今天故地重游，虽然没隔多久，但却已经宾主异位——现在，他才是全场的焦点。

“哟！”

突然，被从身后拍了一下，王尧也一惊。转头看去，原来是平日里一直眯着眼睛、没什么正形的池外天。

“王老弟，这是有些紧张了？”

“哈哈...池兄这话说得，这情况、怎么可能不紧张。”

苦笑一声，王尧蹲在栏杆附近，看着下方为布阵做准备的众人，有些恍惚地继续说到。

“人的体感可真是个靠不住的玩意，我都感觉加入妖怪办很久了，没想到满打满算才不过一年。哈...若是没想起这事儿还好，如今想起来了，真是让人紧张的手脚发凉。”

“哦？此话怎讲？”

池外天也蹲了下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讲...池兄，要知道我不比你们，就是个普通大学生啊！没有灵力，也不会个一招半式，更没有过领导谁的经验。现在让我肩负众人的期望，去那魔物的里五脏中捞人。我不知道...不、也不能说‘不知道’。我知道的，我肯定成功不了...”

“可刚才不是你毛遂自荐吗？哼哼、这不是你自找的？”

池外天贼贼地一笑，并没有安慰王尧，而是直言挑破了这其中的矛盾。自然，王尧也不生气，只是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道。

“我没得选，她们两个都被困在那里了，我不想做胆小鬼；更何况，除了我和阿琳也没有其他人愿意去。可是...很多事儿不是有勇气就能办成的，我害怕失败。”

闻言，池外天有些动容。

现在的王尧与其说是惧怕前路凶险，倒不如说是害怕自己无法救出胡玉儿和李雪雁；他对自己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没有自信，就像是个第一次站在演讲台上的大学生一样。

“王老弟何必妄自菲薄？”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池外天继续说道。

“哪怕再强壮的人，在攀岩时如果总是看着脚下，那也不免怯懦不前。间隙之魔的里五脏中是何等风貌，我才疏学浅也不曾知悉；但是、冯双劫那老家伙肯定见过，他之所以现在回家去做准备，恐怕就是为了你么你这一躺的成功率着想。再加上如今历下城的众人勠力同心，愿意结大阵为你开路，你理当放手一搏、勇往直前。”

“我就是因为这事儿才犹豫的。刚才小影也说过了吧，这轰开那魔物的大阵、当年结阵的人都是冯老先生的同门师弟，按照咱们这个规格的强行结阵，许多人都有当场呕血而亡的风险。大家如此不计后果的送我过去，我若失败...”

话音未落，池外天突然站起身来，一声厉呵。

“王尧！”

此声如惊雷，直接把那迷茫的王尧给喝醒了；池外天也借势，继续说道。

“好好用你的脑袋想想，泉街的三教九流也好，姜家的正规编制也罢；甚至包括冯双劫那老头本人，哪一个不是油滑至极的家伙？！他们之所以愿意一反常态的团结起来，站在你给后给你支持，难道真的就单纯地是出于江湖道义？”

接着，不等王尧回答，池外天有一声厉呵道。

“非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所求的不过是胡玉儿！没了胡玉儿历下城便很快会被李家渗透，到时住在这里的修士也好妖怪也罢不免会遭到冷遇和清算，谁都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如今才众志成城！”

“可是...”

“没有可是！翻过来你再想，这一个个油滑的家伙们如果真觉得事不可为，为何还押宝在你身上，而非早日投降李泽天？难道真就是出于那轻飘飘的‘道义’二字？非也！”

将王尧抓起来，池外天按着他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到。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是觉得你和维罗妮卡小姐此去能够成功，所以才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的！你如今却在这里灰心丧气的，像什么话？！”

接着，池外天又说道。

“这两个月来，面对李家的施压和帕拉蒂尔刺客，你作为妖怪办的新任头目打理大小事务，大家都看在眼中；哪怕胡玉儿本人在，也未必能处理的比你更好。你有跨进里侧世界的这份资质，正因如此，我们才选择把宝压在你的身上！”

“池兄...”

“所以，现在就给我挺胸抬头的放手去干。至于什么结阵的参与者由于道行不够，而可能爆体而亡的情况，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更何况，还有我这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在，你是在小瞧我的专业性吗？！”

这是王尧第一次听见平日里散漫的池外天如此自夸。

他感受到了，不只是自己，历下城的所有人都为了这次行动牟足了劲。话已至此无需多言，王尧的眼神也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道。

“我会竭尽全力。”

◇

三小时后，众人已经按照小影的指示，做好了最初级的结阵开坛准备。

毕竟临时集结起的江湖义士势力参差不齐，道行肯定不比当年冯双劫的同门，论默契程度自然也难于日夜相处的师兄弟们相提并论。这种简化的阵法，虽然威力稍弱，但对于各个“阵眼”的要求也没有那么苛刻。

只是...

“特娘的，冯双劫这个老东西不能是跑路了吧！”

小影咬着牙，焦急地在正坛上等待。

这位嘴臭修女在历下城远近闻名，甚至比冯双劫本人都更加有名；不论是黑道还是白道，都对其避之不及。由于其易怒的性格，跟胡玉儿并称为历下城两大区域BOSS也不为过。

而就在众人心相繁乱，六神无主之时，一阵清风掠过，继而惊雷穿云！

——

穹顶上，一声长笑先至，再转眼、那传说中经历数次大劫的老仙已然立于坛上！

“诸位——”

朝着四方拱手，冯双劫高声道。

“——久等了！”

仅仅五个字，却立马镇住了军心；就连王尧这种平日里木讷的人，都不由得心生羡慕两眼放光。

这般气魄，着实使人心向神往。

而思绪至此时，又不由得去想，冯双劫当年经历的那数次劫难，到底有是何等可怕；才能让他练就出面对这红月依旧面不改色，甚至举重若轻的气度。

“王尧小友，维罗妮卡小姐，来...”

走下坛，将一个看似荷包的小物件交付于王尧手中，又冲着阿琳交代了些什么；冯双劫没多解释，迅速转身回到正坛之上，号令到。

“诸位义士，吉时已到；速速开坛，不得延误！”

旋即，众人按照之前教付的那般，各司其职运转大阵；王尧阿琳二人站在东南方静待，小影在冯双劫左侧护法，池外天在冯双劫右侧护法。

片刻之后华光四起，冲天的灵力甚至一时间使那红月无光！

虽然之前冯双劫那老家伙百般谦虚，左一个鄙人不善赌斗，右一个此阵威力难以确保；可真正上手后，王尧才发现冯双劫的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九霄至上雷光闪动，天地万象逆势扭转。

一尊由纯灵力汇聚而成的金锁凭空出现，将那准备深入腹地的二人包裹起来；冯双劫也随之起身，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空地之上梵音四起，声声真言震耳欲聋！

“这家伙...手段是真的多啊...”

此招一出，就连那远处观望的人也不由得赞叹道。

这阵无名无姓，虽然师从有寻，但经过冯双劫多次改良后却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有道有佛，两个系统的法术在同一循环中相得益彰，非冯双劫本人所不能启。

果真既是不负其名号后方，既有“道人”，又有“如来”。

“喝——”

紧接着，一根巨大的银矢被唤出，上方粒子般流动包裹着的灵力完全不以常规方向运转，生生不息如螺旋，见者无不惊为天人。

而那银矢也随着冯双劫的指向一点，飞射而出。

“启！”

在高空中，只见历下城里光点一闪，那势如破竹的箭矢便携着金铃飞起，其周身轰散的气流如同利刃般四散开来，哪怕经过层层放射也依旧切开了十余米的海水！

...

...

...

此刻，众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上，生怕这箭矢无法穿透那间隙之魔的外层。

轰——

一声可以跨过整个海面的巨响散爆开来，震荡感亦接踵而至；那天空中名为红月的“兽眼”开始颤抖，就像是被刺痛了那般以不可名状的声音嚎叫着！

可行！

银矢在那无形之兽的表皮上尖钻着，大量的黑油随之倾泻而出，灼烧着箭头；若非有金铃相护，王尧和阿琳此时恐怕已经被烧得尸骨全无了。

“诸位，听我号令！”

坛上，冯双劫意识到那银矢后劲不足，立马发声道。

“乾坤易位，金火上移！不需要再考虑后续的事情了，如今成败在此一举！”

此令一下，众人也不再保留，顶着气血上头、瑕疵欲裂的痛苦将全身上下的灵力毫无保留地供入大阵之中；同时，那东瀛近海上原本暗淡了的箭矢又变得明亮了起来！

已经能看到间隙之魔内部的世界了！

潮水翻涌、

黑油四溅、

在那巨兽的哀嚎中，这根希望之矢即将破云而出！

然而...

AGOOOOOOOOOOOOOOO——

有一阵难以名状的叫声过后，大阵里的众人都傻眼了。没有人爆体而亡，没有人气血上涌，他们傻眼了似得互相看着对方，知道却不敢说出那个事实。

银矢...

银矢与这大阵的联系断掉了！

那红月不知为何降下了几分，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仿佛，是一只正在咀嚼什么的野兽一般！

“它把银矢给吃了！它把银矢给吃了！”

突然，人群中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这样的惊叫声，绝望的气氛也随之蔓延开来。而这时，冯双劫也面色凝重，看着姜家的无人机从现场那转播来的画面，一言不发。

暴风雨中，那黑色的无形巨兽在咀嚼着什么，除了恐惧外、没人能感受到第二种心情。

直到...

那抹金光穿云破日！

一匹白马，两个勇者；借着金铃的保护，王尧和阿琳自侧面突围，冲破了那间隙之魔的嘴巴！

阿琳手握一杆并非圣枪、却依旧神圣的武器——若仔细看，不难分辨那就是变小了的银矢！此时此刻的阿琳已经完全恢复了当日上华时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她从不因圣枪而神圣，而是她赋予了圣枪神圣！

在这措手不及的刹那间，那白马携着银矢的威能，照着那刚才刺出的伤口长驱直入！

轰——

音爆过后，海水随着迸射出的黑泥被掀了数十米高，而那间隙之魔的肩膀上，俨然被打出了一个洞窟！虽然很快便恢复如初，但毫无疑问...他们成功了！

终于，像是过了某个临界点似得，历下大阵中的所有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唯有冯双劫一人仍负手立于坛上，默念道。

“祝顺利...勇敢的年轻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