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得益于这沐浴洗尘的工序之简单，没有被人左右伺候，跟李泽天俩人倒是聊得欢；但他所不知道的是，并非李家真的没有安排佣人去伺候他，而是被李泽天一早就给劝退了。

然而，男宾这边虽然如此，女宾那边却不尽然；李雪雁这种自己舒服了就不管别人的主，哪会有那般缜密的心思，她进去把两手一伸平，自然而然地接受着侍女们帮她宽衣解带，其他俩人却傻眼了。

“雪...雪雁姐，你没说过是这种调调的啊...”

小白虽然贵为景山少主，并且是马上要接任掌门的人，但张家却是武家、更多的是武人风气，强调的便是那一身硬碰硬的本事；小白虽然是一脉单传，但自幼便与门内弟子同吃同住，并不比其他人高贵多少，更别说像这样擎着身子、被人伺候沐浴更衣的经历了。

但若说小白这边只是单纯有些不适应，那小玉那里可就是灾难了。

“嗷——轻点，别薅我尾巴！要秃了！”

与雪雁、小白那边伺候她们的年轻女子不同，来“服侍”胡玉儿的人足足有六个，个个都是庞大腰圆、身宽体胖的爽朗大娘。

她们有的拿着毛刷，有的拿着篓子，搬胡玉儿那几百斤的大尾巴丝毫不带喘气儿的，反倒显得游刃有余。

“哎呀，妖仙，您这就不会享福了。我们几个专门伺候狐族外宾的，怎么能给你把这尾巴毛捋顺，可是一清二楚。来、忍一下，刚开始可能嗤嗤拉拉的，后面就得劲儿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嗷——”

第一次，胡玉儿的体重攻势完全不起作用；平时那没少欺负人的九条大尾巴，如今在这几个大娘手里就像毛绒玩具一般轻巧。

而另一边，由两个侍女跪在两侧，正被打理着头发的小白也不免往这边投去好奇的目光；抿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哎，李雪雁，你不管管吗？我觉得我快死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狐也一样。百般纠结之下，这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狐狸，最终还是向自己的挚友投出了求救信号；当然，这话比起求救信号，更像是在摇白旗。

然而，这不问不要紧，问了之后胡玉儿转头一看，那震撼的场景直接给她来了当头一棒。

只见那平日里只会裹着身运动服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懒得时候连床都不愿意上直接就地睡觉的李雪雁，如今身上只盖了条轻薄的浴巾，一脸百无聊赖地表情刷着手机；脚边是两个中年妇女在给她按摩，身侧是一名年轻姑娘端着冰镇的樱桃“严阵以待”，她本人则是尽显雍容地半倚半躺在那舒适的长椅上，一会看看前方的浴池，一会看看手机里的内容，好似在想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嗯？怎么了...？”

过了好大一会，李雪雁才发现胡玉儿喊自己，有些痴痴地转过头，似乎不太理解后者眼中的惊诧；胡玉儿也是叹了口气，道。

“我算知道你那股懒劲儿是怎么被养出来的了。”

“有吗...？我最近感觉自己勤快了不少呢。”

说着，李雪雁又习惯性地一偏头，旁边那捧着冰镇樱桃的侍女也很有眼力见，马上挑了一个给她送了过去。

见状，胡玉儿脸上的局部肌肉发生了剧烈地震，已经颇有些不知该如何吐槽的势头了。李雪雁似乎也意识到了对方是在意那樱桃的事儿，便一招手将那装着各色果物的小盘要了过来捧在怀里，道。

“不就是被人喂点吃的嘛，咱们从历下一路开到上华，舟车劳顿，难免会有些累嘛。”

“说的好像一路上是你在开一样，一共就出城的时候开了一小时。”

对方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狐狸倒也完全不惧怕她那主场优势，颇不服气的回怼了过去。但令人意外的是，这回雪雁倒也没跟她吵，反倒是一拍大腿，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我-知-道-啦~，你是在不平衡，对不对！”

“哈？！”

“别生气嘛，咱俩谁跟谁，是我疏忽了。来、我亲自喂你！”

说着，李雪雁一招手，那边的侍女马上搬了个高低适中的凳子放到了胡玉儿所躺的长椅旁，李雪雁也随便将那浴巾往身上一围，端起果盘站起身来走到那狐狸身边，坏笑着作了个揖，道。

“小女子雪雁，这厢有礼了。”

“呕——”

那干呕可不是装的，胡玉儿是真正意义上感到了一阵生理性的反胃；见状、李雪雁也得意一笑，暗喜终于扳回一城。

这两人从认识开始就在不断的互相恶心，到今天也没绝交，其原因一直是个迷。

“来，啊~妖仙大人，吃嘛。”

“滚开啊弱智女人，你再这么搞我真的要吐出来了。”

手摇的像是雨刷，胡玉儿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倔强去抵挡面前那颗慢慢逼近的樱桃，仿佛它比小白的剑气还要吓人似得。

然而，碍于手头没有遮羞的衣物，就这么从椅子上跳下去逃跑，看起来着实有些狼狈，日后恐怕也会被李雪雁拿出来大做文章，胡玉儿一时间僵在了原地，进退两难。

就在这样一个格外喧闹的氛围下，这边女子组的三人结束了这洗尘沐浴的环节；待到佣人都纷纷被遣散后，李雪雁是一脸满足地穿着浴袍走在队伍前方，小白虽然开始对于这种规格的服务有些抵触，中后段倒也算是享受了起来，唯独胡玉儿耷拉着耳朵，一副筋疲力竭的模样。

“怎么了小玉，洗的不舒服吗？”

两侧是经过精修细剪的苍松，脚下是匠人手工铺制的鹅卵石小道；无需穿鞋，就这么光着脚一路走回厢房，李雪雁虽然看上去一脸满足，但却还是少见地“注意”到了胡玉儿的状态，回头如此问道。

那狐狸也不掩藏，叹了口气，道。

“非要说的话，的确还算舒服。不过...我感觉我的智商被你抽干了。”

哈哈——

听了这回答，雪雁也轻笑一声；美人出浴后那秀发上还带着丝丝水气，那大方一笑更是让这位李大小姐骨子里那份埋藏已久的气质重现天日。

傲而不骄，媚却不艳；雪雁这若隐若现的气场浑然天成、没有半点演绎成分。这是很少见的，让胡玉儿作为女性感受到压迫力的情况。

“你那么聪明，平时肯定累坏了。好不容易过个年，跟我一样变傻些有什么不好嘛。”

雪雁又说道。

...

闻言，这狐狸本来耷拉着的耳朵瞬间立了起来，眼中也充满了疑惑。或者说，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对方见状，遂又说道。

“你愿意跟我回上华，肯定不是来玩的，估计有事要办吧。不过哪怕是天大的急事，那也是明个儿了，今天就好好放松，脑袋防空身心也放空，吃些好的权当犒劳自己嘛。”

此时，胡玉儿的眼中已经全是惊讶了。她颤抖着嘴唇，想了老大一会才说道。

“哎、你这坏女人，之前都是在装傻！”

雪雁听了这话，倒也不生气，只是将目光一偏，将手指放在嘴边，然后又笑道。

“有吗？嘿嘿，我只是一直遵循本心，想要更加舒服地活着而已。”

说着，这位李家大小姐往回走了两步，一手揽着小玉一手揽着小白，热情地招待到。

“走，去吃好吃的去啦！”

“赞成！”

白天还在厨房里偷东西被抓包的小白立马眼里冒光，第一个复议道。

胡玉儿也是叹了口气，很快转变过来了心态，也学着小白那样傻乎乎地举起手道。

“赞成！”

◇

入夜，酒足饭饱的四人先后结伴前往东厢房。

今天这接风宴说是家宴，但考虑种种可能发生不愉快的因素，参加者除了王尧一行四人外，只有李泽天和他的妻子莫妮卡小姐。

虽然饭桌上有些人互相之间素昧平生，但李泽天依旧靠着他强大的社交能力、营造出了一个相当愉快的餐桌氛围，莫妮卡也不亏是名门出身，同为望族的大小姐与李雪雁相比完全是两个风格，每一句话看似随意但都十分得体，不喧宾夺主却又风趣幽默。

胡玉儿和李泽天两人也默契地遵守之前的约定，不将矛盾在李雪雁面前暴露出来；随着夜幕降临，圆月挂在这大院上空，今天这一顿下马饭也终于算是顺利吃完了。

“诶？我们要住在这里吗？好漂亮！”

到底还是在爱幻想的年纪，小白一看见今晚的住处，便表露出了难以掩盖的兴致；那所谓的东厢房，并非哪间房子，而是依托在那桑海古树东侧树根建立起的一组小楼。

东侧冒出地表的树根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完全枯死，并且还有断裂的风险。李家人认为如此下去不吉利，便想要修缮一番，建立个支架以免这节树根断裂。

但不知是谁的提议，这原本只是打算建立个支架的计划，被拓展成了如今的模样。一组颇具古风的不规则小楼赫然坐落于这大院之中，那节树根自楼中穿过，而这相辅相成看上去颇有些后现代艺术的美感。

“确实不错，哼哼、不过这世上能有这待遇的妖怪，除了你李雪雁以外，估计也找不出几个了吧。”

胡玉儿端着下巴，习惯性的揶揄之后，又转而说到。

“啊、对了，我晚上还有点事，要先出去一趟。你们先玩，我天亮之前肯定回来。”

这话一出，其他人脸上也多少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神色；胡玉儿也是带着几分抱歉的表情爽朗一笑，打趣道。

“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你们的枕头大战。”

转而，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刚才开始一直一言不发的王尧，下意识地将右手往身后藏了藏，那上面的半个印记在黑暗中隐隐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