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慵懒的腔调，戏谑的眼神。

哪怕数月未见，但胡玉儿对于叶彩的一言一行还记忆犹新。如果说至今为止让这狐狸遭遇到完败的敌手有谁，那么坐在对面房檐上的叶彩便算一个。

“本来我是以为你没有这么蠢的，没想到、居然还真就这么单枪匹马的闯过来了。”

纵身一跃，从房梁上翻了个漂亮的跟斗跳了下来，两脚轻盈地先后落地；叶彩挂着那副亘古不变的挑衅神情，将双手背在身后，继续说道。

“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请允许我道声谢。”

看着地上莫凡的尸体，叶彩那刻在灵魂深处的恶趣味也不加掩饰的表露了出来。

“谢谢咯，蠢狐狸，帮我把这个棘手的家伙处理掉了。狼群里不需要不坚定的人，左摇右摆的家伙是最令人讨厌的。本想着日后找个由头，没想到你倒是干的利索。”

将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放在唇边，叶彩假意思考片刻，又补充道。

“或者说，处理背叛者、处理异端这点小事，你已经做得轻车熟路了？嘛、也是，毕竟连现在跟着你干活的那位龙子，前世也是被你月海咏冰真君亲手抽筋扒皮的吧。哈哈哈哈哈哈！”

那聒噪的笑声使人心烦意乱，就连一旁的王尧都有些奈不住性子了；但胡玉儿却冷着脸将他拦了下来，上前道。

“遗言就只有这些了吗？”

...

比起之前，现在的胡玉儿显得更加果断。变回了大人模样的她虽然每一刻都在消耗着巨量的灵力，但却丝毫不见着急；这般反常的模样，倒是让她的对手感到了一丝焦虑。

“玩人偶的，话我先说在前面，今天我是为了杀掉你才过来的。你今天会死在历下，这是既定结果。”

像是读报告书一般刻板的语气感受不到丝毫人情味，此时的胡玉儿仿佛已经化作了一台精密的机器；不喜不悲，不嗔不怒，只为了杀死眼前这个白发的恶魔。

“诶...？”

站在自己的人偶军团后方，叶彩愣了片刻，然后悟到了什么似得点了点头。

“这样啊，想为手下报仇？还是说打算借此机会扬名立万？嗯...拯救了历下城数百万人的性命，从此拿到在人类上层社会的通行证？哎呀...开玩笑开玩笑，我怎么会那样去揣测胡小姐你呢。嘻嘻，你现在的杀意，就连木头人都能感觉的出来吧。”

将十指一甩，上面的链接着的无数丝线在夜色下若隐若现；叶彩既像是军团的司令官，又像音乐会的指挥手。她陶醉地踱步在那些沉默的人偶之间，然后说道。

“这些家伙都是我曾经的敌手，有不共戴天的仇人，也有恩重如山的师父；但那些先放在一边，这些家伙都有个共同点，他们有一个让我着迷的特质——单纯的强大。你知道的吧，妖仙，在这个群魔乱舞的里侧世界，没有力量的人将会面对多么光怪陆地的事情？你曾经周游世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转过头，叶彩的眼神中不仅没有丝毫惧色，反倒显得跃跃欲试。在她朝着这边望过来的那一刻，两人甚至一时间有种错觉——这家伙是只喂不饱的恶鬼，那娇小可爱的模样只是皮囊。

“但是、对于力量的渴求是会上瘾的。有了力量的人便有了话语权，有了话语权的人可以引来更多崇拜，而被崇拜者则可以将一切想要的东西收入囊中。可站得越高，便越会遇到难缠的对手；我第一次用获得自己的偶，从无力的一方变作有力时，在那一刻所获得的的安心感至今仍旧没能找回来。”

说着，叶彩的眼中浮现出了怪异的眼神；那并非是看仇敌的模样，也不是见友人的神色。那是一股占有欲，强到令人咋舌的占有欲。

“老实说，那天在桥下被你扭烂了身子，我真的害怕极了。我已经很久没那么接近死亡了，你让我心惊胆战，我心中一直在告诉自己以后千万别去招惹那个家伙。不过...比起逃避恐惧，永久的安心感是我更想要的。”

侧身一指，叶彩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不加掩饰。

“把你也变成我的偶，也许我就能从那份长久的不安之中脱离开来了。”

◇

“...西区的居民们基本已经完成撤离了。但...还是有小部分人疑似目击到了工作人员；当时由于情况紧急，我们没有做好确认工作，而且目击者已经与撤离的大部队混在一起了，日后很难保证里侧世界的事情不会外泄。”

露娜在汇报工作时显得忧心忡忡。

毕竟跟胡玉儿这种野惯了的家伙不同，一直在规则内的她面对上司时从来都是弱势的一方。不过，比起那些目光短浅只关心自己乌纱帽的庸才，如今这个临危受命的现场指挥显然要高上不少。

“不、你做的没错。事到如今效率第一，已经不是在意里侧世界的消息是否会外泄的时候了。你事后把可能被木屐到的工作人员名单列出来，以及他们当时使用过的法术也要详细整理一份，上面回去派专人处理的。”

男人看上去有些年纪，五十往上，有一脸坚硬的胡茬；双肩高隆，身强体壮。穿着一身与鸟哥类似的黑西装，但比起前者更多了几分调兵遣将的气魄。

白山。

就像这个简单的名字一样，此人在办公室中也是少有的实干派，目的明确做事果断，比起继续往上攀升、白山更倾向于奔赴一线。虽然论起资历他并非办公室的第一人，自身的修为虽是第一梯队但也并非顶尖，但却一直是个能将事情办好的狠角色。

“嗯...好的。十分抱歉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那我现在就去跟世俗机关对接，让他们尽量配合。”

点了点头，露娜刚想离去，白山却叫住了她。

“不必了，这次世俗机关那边的现场指挥我也认识，待会我打个电话过去就行。话说...你叫做露娜是吧。是那个帕拉蒂尔家的姑娘吗？”

...

明显地怔了一下，露娜暗自吞了口唾沫，缓缓转过身答道。

“诶，是的。有什么吩咐吗？”

“果然，你时就早些年被过继给陆家的那孩子！”

错吧露娜的心虚当成了自己的问题，白山以为这个年轻的姑娘是被自己的官威给吓住了，便有些歉意地上前解释道。

“啊、我没有问责的意思。”

话虽如此，这时的露娜已经紧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当天将方晴当做投名状献出去保命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让她寝食难安。

之前她就在想了，那么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上面居然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反应，这本就很奇怪。长期被事情败露的臆想折磨，她早就是一个草木皆兵的状态。

“别、别过来...”

踉跄的逃出两步，刚讲这话说出口，露娜就后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但刚才那几乎是自爆的发言，已经断送了原本还算清白的立场；如今哪怕白山之前不怀疑她，恐怕也会犹豫三分了。

“我没事的，别过来...！”

“站在那别动！”

突然，那男人一声厉呵，吓得露娜拔腿就跑。但两人实力差距过大，更在那之前，白山便单手像是抓小鸡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就在万念俱灰之际，一团血雾突然在露娜面前爆开，多亏了白山及时调转两人的身位，用脊背帮她挡住了那暗杀者的鲜血，才不至于溅的露娜满身都是。

“哼...隐去身形的法术，倒还算是上乘。不过，下辈子也学学怎么将杀意一同隐去吧。”

看着地上那个胸口开了个大洞的家伙，露娜双目瞪得滚圆，有些不知所措。而这时，白山才将她放了下来，继续说道。

“我跟陆家有些交情，前些年陆家的家主就托我照顾下你这个过继来的孩子；虽然都在上华办公，但奈何我常年出差在外不比那些坐班的，所以也没什么机会见你。这次终于算是见着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诶...哪里...嗯...谢谢...”

心路历程经过几波大起大落，露娜的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但白山权当那是她作为文员、不熟悉一线而产生的应激反应，没有在意，反倒哈哈大笑道。

“哪有什么谢不谢的，上司保护部下是天经地义的。将部下全都推到前面，为了那一官半职整天不干实事、竟说些车轱辘话的家伙也不配身居高位。露娜，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千万要不忘初心，别成为那种德不配位的家伙。”

“诶...嗯...”

颤颤巍巍的被白山放下来后，露娜险些没有站稳。但如今那盲鲶上浮在即，争分夺秒，白山也没有多去顾忌这个初上一线的新人，只是叮嘱道。

“那些躲在暗处的狼群开始行动了，他们说这是场报复，恐怕不止针对普通市民，更是针对里侧世界的住民、以及我们这些维持秩序的人。你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别让那些下三滥有机可乘！”

“好的...谢谢...”

强行打起精神，隐藏起内心的慌张、以及肩头那只攒动着的野兽，露娜挤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道。

“我会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