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宫街是没有电的。

虽然没了外界的管辖，在这里各色法术可以随意施展，以妖力作为驱动而得以常明的灯笼随处可见，但也难以与那已经被工业化了的大都会相提并论。

尤其是，在这盲鲶的体内不分昼夜，大家便默契地规定了个时间，一过零点便是入夜，多数店面也会随之关门，待到第二日大约十点左右才会开张。

歪着嘴，缩在着南海白蛾幼虫褪下来的茧做成的睡袋里，王尧显然做了个好梦。本来他是十分抵触这种和虫子有关的东西的，但刚一睡进去，便被那难以言喻的舒适给征服，再也没有半句怨言。

尤其是这虫茧做成的睡袋还凉丝丝的，很好地中和了龙宫街这里的炎热，简直是为这地界量身定制的家纺用品。

没有若日帝国，没有渡世虹船，也没有任何影响睡眠的外在因素；这是王尧这段时间以来，为数不多的一次深度睡眠。

然而，就在这天塌下来也不愿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深度睡眠中，一双小手直接给他摇了起来。

“干什么啊...？”

睡眼惺忪的睁开了双眼，三个人已经衣着齐整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分别是同他一起来的小玉，负责打理店铺的女仆艾琳，以及黑眼圈更加浓重、跟王尧表情别无二致、一脸颓相的池老板。

“什么干什么，忘了我们是来拿药的吗？”

小玉反问道。

“饶了我吧...天大的事儿也得等明儿个才能干吧，我正睡得舒服着呢。”

“那怎么行，等明天黑鲸哥的手下都睡醒了，我们岂不是还得费好大功夫。你也快期末了，应该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妨碍了考试复习吧。”

终于，胡玉儿抛出了一个王尧拒绝不了的理由。

经过一番解释后，他也了解了现在的状况；简而言之，便是为了达成池老板的条件——在不伤害艾琳的情况下，让她放弃对池老板的矫正工作。

胡玉儿的方法倒也简单，现在池老板受制于人的主要原因便是经济命脉被拿捏在了别人手里。由于黑鲸哥主事之后，给散财药铺提出了十分苛刻的分成条件，这般要求下池老板以前的佛系经营已经不再适用了，所以才不得不将大权委任于艾琳小姐。

换言之，只要干掉黑鲸哥，那么便万事大吉。

听完了这一番言论后，王尧在佩服胡玉儿的脑回路之清奇意外，还是不免问道。

“可...对方好歹是新上任的地头蛇，有那么简单就被干掉吗？”

“哈哈哈！”

回答他的不是胡玉儿，而是池老板。他一边笑，一边指着胡玉儿道。

“王尧小友，你这话说的，历下城最大的地头蛇不就在这儿呢吗？”

“老娘是历下妖怪办的前负责人，现在顶多算退休了之后见义勇为的老干部，nsnmn！”

自然，胡玉儿是拒不承认地头蛇这个不好听的名头的。

“那...艾琳小姐也无所谓吗？”

看着老板娘，王尧又问道。

虽然这本不是他应该管的闲事，但出于艾琳也是这次斩首行动的一份子，若到了事儿头上才出问题，那就追悔莫及了。

“请放心，我的一切行为都是以主人的利益为中心展开的。在没有二位的帮助前，我判断单凭散财药铺的力量无法对抗黑鲸哥，哪怕成功也是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才默许了他开出的条件。但如今有机会将他来下马，我自然不会反对。更何况...咳咳、没什么。”

玩味地看了池老板一眼，艾琳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而，那眼神就连王尧也看得懂；意思很明显，是“就算没有这个把柄，我一样能进行矫正工作”。

...

“呼...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听完了胡玉儿的任务部署后，王尧也松了口气。计划很简单，四人两两分队，一组去抄黑鲸哥的住所，一组拦在后路上防止其逃跑。

只不过令王尧意外的是，他跟池老板分在了一起，正面抄家的则是胡玉儿和艾琳。根据那狐狸的解释，这是为了让熟悉龙宫街地形的两人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王尧自然对此没什么异议，虽说跟这个池老板不熟，但看面相也不算是个恶人，总之肯定比和那俩姑奶奶在一起压力小多了。

“哎呀，王尧小友，池某这一去可就仰仗你了，咱们可要互相多多照应啊！”

拍了拍王尧的肩膀，池老板笑着说道；王尧也当这是一句客套话，便也笑脸相迎地回到。

“哪里哪里，我没什么手段，尽量不拖后腿。”

“哈哈、看小友你这谦虚的，能让胡小姐带在身边的人，哪怕不是本领通天，那也得是一世英杰；而且池某我行医这么多年，相面也有几分自信，我看你这模样就知道必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额...哈哈...”

对方越是吹捧，王尧就越没有底气，但也不敢承认自己真的什么法术都不会，生怕在这里丢了胡玉儿的人。

但就在这时，那狐狸突然吼道。

“不准欺负他！”

这下，王尧也怕场面尴尬住，想要上去制止胡玉儿过剩的保护欲，但还没开口却被她一个手势制止住。那狐狸也随之来到池老板面前，重复道。

“不准欺负他！”

“妖仙大人放心，放心，池某我只是一见如故，看到王尧小友的处境，多少感觉有些同病相怜，热情过度了而已。您尽管放心，若是遇到危险，我池某人必定使出浑身解数，保护好您的这位如意郎君。”

...

...

...

这无意间的一句话，反倒点了那气势汹汹地狐狸的死穴。王尧也跟着沉默起来，而这相望无言。

那池老板见气氛不对，以七分戏谑三分疑惑的语气又问道。

“嘶——妖仙，还未曾问...这位王尧小友与您的关系是...？”

见胡玉儿不言语，王尧刚想回答，但却又冥冥之中感觉这时不该自己说话。沉默又过了一阵子，还是胡玉儿一咬牙一跺脚，像是跟什么过不去似得，厉声答道。

“他是我侄子！仅此而已。”

◇

大约半个时辰后，王尧与池老板两人一站一蹲地等在龙宫街的一处僻静地方，看着远处那座高大的碉楼，百无聊赖。

眯着眼，摇了摇头，那池老板答道。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还是重置版的美夜子更漂亮吧。”

“不不不，我还是觉得莉露露好看。”

王尧反驳，但却又琢磨了一下，继续说。

“但话说回来，新版里美夜子她老妈也不错哎。”

“哎、兄弟你是懂的呀！”

池老板一拍即合。

“那可不，我老懂了。”

王尧也骄傲地抬起了头。

让两个男人在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没有书本的地方待半个小时，话题能从国家大事聊到小时候玩橡皮擦，在这两位面前此道理依然适用。

话说到这，该聊的能聊的都已经聊了一圈了，两人也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碉楼，王尧不无担心地问道。

“都这么久过去了，没问题吧...”

“小问题应该不少，但大问题应该没有。”

池老板这边倒是显得很有信心。他在地上蹲久了，干脆盘腿坐下，然后冲王尧解释道。

“那狐狸要论手段，十个黑鲸哥也不够她打，只要不犯病，想要再去秀秀她那堆法宝，应该早就拿下了。”

“可...那可是小玉啊...”

王尧也捂着头，跟着一起坐在了池老板旁边。

诚然，那可是小玉啊。

在账房吃瘪了，又是输给了同行的老板娘艾琳，她哪会放过这个机会，肯定千方百计的想要为自己正名。

“哈哈、王尧老弟你也心里清楚嘛。我估摸着，这会儿她俩已经打起来了，恐怕还是拽着头发打的那种。”

“池老板你看起来很开心？”

“额...哈哈哈！怎么会呢，我也肯定希望事情顺利的嘛。不过...依照那狐狸的性子，我肯定劝不住，看你的模样估计也劝不住，何不顺其自然呢。”

砰——

话音未落，一声爆炸从碉楼那边传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一股强烈的预感却挥之不去——胡玉儿又自爆了。

“哎，早想到这一点，干什么非得让她俩一起去啊。”

王尧叹气道。

然而，那池老板却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老弟此言差矣，这任务既然两两组队，那么胡玉儿肯定会挑艾琳一起。”

“为啥？”

“简单的分类。若跟你一起，则会将你置于险境，她肯定不愿意；若跟我一起，你将会跟艾琳独处，她肯定也不愿意。只有跟艾琳一起，你才不会跟女人独处，也不会身处险境，还能趁机向艾琳证明自己法宝的有用性，一举三得，她又怎么会不这么分呢？”

“额...池老板，她真的是我小姨...”

王尧尴尬地说到。

但那池老板却也不以为然，高声一笑然后念诗道。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轰——

诗刚念完，便传来一阵比刚才更加剧烈的爆炸。王尧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问道。

“真的没事吗...？”

“没事儿没事儿，她自爆多了就会拿出真本事的，以前青丘和涂山的年轻一辈比试时，她就这德行了。”

“哦...那敢问，小玉之前都是尝试几次，才肯放弃啊？”

“啊？那我也没数，不过少说十次八次的吧。妖仙她很有毅力的，而且别说、虽然体格看起来也就那样，但她是真的经打，那样自爆都有余力的。”

“哈哈...这样啊。”

王尧也讪讪地笑了，那城中的自爆更是一波接一波的频繁炸起，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而就在这时，一伙人不知何时已经偷偷从后面包抄而来，将这两个负责截断后路的家伙给团团围住，为首的人也从人群中走出来，喊话到。

“你们就是城里那俩娘们儿的同党吧！现在束手就擒，黑鲸哥还能网开一面给出条生路，不然的话直接给你灌上水泥丢到‘热河’里去！”

王尧一怔，小声向池老板问道。

“那是哪里？”

“盲鲶的胃。”

果真，并不是个好去处。但此刻更应该担心的，却是这喽啰的话语，听他的口气，似乎小玉她们已经失利了。

池老板看出王尧心神不宁，哈哈一笑安慰道。

“小友放心，妖仙大人的本事还是到家的，估计跟艾琳吵架吵上头了、面子挂不住不好直接动手，还在执着于自己的那兜子法宝，想办法破解呢。等她再失败几次，估计就该忍不住了，咱们把面前的事情处理好就行。”

“嗯，你说得对。”

王尧也一沉声，摆出架势。

虽然他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也想着起码要拖住一个人。而就在这时，只见那池老板往他身后一窜，躲了起来。

“额...池兄，恕我驽钝，您这是打算让我一人去干翻这群家伙？”

“不然呢？我就是个卖药的，怎么可能会打架。”

然而，还不等王尧的绝望从心头涌到脸上，那池老板就从兜里掏出一瓶药剂往前者身上一撒，催促道。

“你被强化了，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