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瞳如龙。

能知善恶，可晓古今。

在小白十四岁那年，已然在景山鲜有敌手的她偷偷跑了出来，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游历，亦是对她影响最深远的一次游历。

那趟旅程中小白究竟遭遇了什么，已经无从考证；但人们能够知道的是，在那次游历结束后，盘踞于天岚帕尔山脉思考之地的恶龙——范克拉德死了。

与那些跟高阶骑士签订契约，成为坐骑的飞龙种不同；范克拉德是如假包换的古龙。与飞龙相比，古龙的身躯更加庞大，更富有智慧、擅长使用魔法。同时，他们的种群往往都只有自己一个个体存在，范克拉德是火龙属中的火龙种，崔纳斯是海龙属中的海龙种。

它们的寿命几乎无垠，拥有自己的领地，并且生性贪婪。在若日帝国还未统一的时候，地方的人们往往苦于这些恶龙，又难以组织有声力量进行抵抗。也就是在最近十几年，仰仗着帝国的强大军事实力以及女王陛下至臻化境的魔法，这些古龙才愿意盘踞在自己的领地内，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

而在古龙之中，范克拉德则又是十分怪异的一只。

与其他贪恋财宝的古龙不同，范克拉德对于知识的渴求更为旺盛；它之所以占据天岚帕尔山脉，也是因为那里曾经是旧帝国中首屈一指的大学，帕塞瓦尔所在地。

当然，说是大学，魔法师们的学制却都是以十年为单位的。换言之，哪怕想要修得最初级的学位，也必须在学院中待上十年才行；而在这之上，更不乏修习二十、三十，乃至毕生都待在学校里的家伙。

魔法师们本就位高权重，受人敬仰，而这群人扎堆出现的帕塞瓦尔学院更是因此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学院的内部，就是一个小社会。人们比起“帕塞瓦尔大学”这个陌生的称呼，更喜欢叫这里为“思考之地”。

而哪怕是强盛的若日帝国，也仅仅是将范克拉德逼入思考之地后便撤军了。

原因无二，若说之前的战斗不过是利益冲突，那么将范克拉德赶出思考之地的行为则是你死我活了。谁也不想逼一头古龙，让它发狂。用帝国首屈一指的大学作为代价，去换这条古龙永远不踏出天岚帕尔山脉，不论是女王、大臣还是民众都会为之点头。

毕竟那些文献虽然宝贵，但最要紧的知识却存在那几颗最聪明的脑袋里；只要人撤出来了，丢失一所大学也无妨。

但是...

正当所有人都习惯了天岚帕尔山脉等于禁地这件事的时候，恶龙范克拉德死了。

这个消息当时直接让星之内海炸了锅，由女王亲自率领征战骑士在第一时间赶往了天岚帕尔山脉；而在那里，只有被冰雪覆盖的范克拉德的骸骨，以及...

那名目生竖瞳，瞳色黯金的少女。

◇

“嘛，总之经过就是那样吧。”

靠着树，吃着摘下来的野果子，小白一脸无所谓地说到。

“那老龙以为我是来偷东西的，不由分说的就冲我扑过来，我只好跟他打一架咯。然后，你也知道的，刀剑无眼，它那么大个头儿，我哪能留手。一不小心，就弄死了...”

耸了耸肩，这位景山的小掌门那举重若轻的口气，若让不知情的人听到了，还以为她是杀了只鸡呢。

然而，此时的小白却完全没有炫耀的成分，反倒满脸后悔。

“当时我特娘怎么知道杀了古龙会有诅咒啊，真是...反正就是‘哐’的一下，我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就被打开了，自己未来何时何地会做什么遇到什么样的人，几分几秒想干什么，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一股脑的全都涌了进来。当我再醒来的时候，我的未来就被剧透光了。”

叹了口气，似乎记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小白继续说道。

“反正刚得到‘龙血’的那段日子真是太痛苦了，我一度都想过一了百了。但好在后来学会了暂时封印记忆的法子，暴走的人生才稍稍放缓。哼哼、不过现在不一样啦！”

平伸双臂，小白轻巧地一跃，像是想要展示自己那般，得意洋洋地说到。

“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好久没有这种舒爽的感觉了！”

“可是...”

眨了眨眼，王尧终于开口了。

“可是，你的那身本领也一起消失了吧。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你是因为我很厉害才跟我交朋友的吗？”

小白反问道。

“那倒不是，主要是你游戏打的比我还菜，能玩到一起去。”

“那不就完了，‘打架’这项技能在我的人生中又不是必需品。另外，什么叫‘你游戏打的比我还菜’？！我比你厉害多了好吗！”

“得了吧，就你那个SF，噫...”

王尧发自内心地鄙夷道，那眼神是无法演绎出来的。

当然，作为一段小插曲，这师徒俩的密林探险还在继续。

被以罗伦为首的黑贼赶进了这片森林，最初王尧和小白还有些慌张；遮天蔽日的树冠让人难以判断方向，而过高的含氧量更是令人头晕目眩。

但随着两人向密林中央的移动，周遭的环境也变得友好了起来；不仅找到了充饥的野果子，还能隐隐听到水流的声音。

由于确信狮鹫骑士们很快就能顺着蓝背瓢虫的味道搜过来，这师徒俩倒也不担心被长久地困在这里；只要熬过这最初的几天，等待救援便万事大吉。而在这相对轻松下来的氛围里，王尧也鬼使神差地问道。

“小白，你说那条老龙不由分说地朝你扑了过来，是真的吗？”

“嗯？”

“或者说，那事是真的，但你在前往天岚帕尔山脉之前，其实就已经知道了。明知那里是禁地，却依旧孤身前往，对不对？”

“嘛，算是吧...”

张墨白眼神一暗，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件事。而王尧则没有在意，直言继续问道。

“虽然是出于自卫，但你的确在去的时候就有屠龙的打算？”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叹了口气，张墨白继续解释道。

“当时的想法比较单纯，就是想要向那个所谓的‘景山剑圣’，啊、就是我老爸证明自己。或者说，顺便向其他所有人证明自己。所以从家里逃出来之后，我就是朝着天岚帕尔山去的。当时想着...如果杀了那条龙，应该就没人会把我当小孩子了吧。哈哈、真是可笑...”

“可笑吗？”

王尧有些不解，小白则苦笑一声，答道。

“那时的我太幼稚了。有跟你说过吗，我和我老爸的关系相当差，他时刻不折不扣的武痴，我则一直想在他最得意、最关心的事情上击败他，从而达到报复的目的。”

“报复？”

“诶、没错，报复。狠狠地报复！哈哈、虽然在亲子之间发生这种事情多少让人有些不能理解吧，但我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我要在剑术上超越他，然后告诉他‘你至今为止疏远家人去钻研的东西根本一文不值’！呼——想来，真是太幼稚了，我居然曾经会有这种想法。”

“所以，你现在跟你爸和解了？”

王尧试探性的问道，小白则摇了摇头，道。

“不，是我想通了。我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去付出这么多时间和精力，这太蠢了。虽然他没能保护好母亲，自己也没尽到父亲的责任，但于我来说、我还有其他人。爷爷奶奶对我呵护有加，二娘待我如己出，而且还有姑姑、还有很多与我亲近的人。”

长舒一口气，小白转头笑道。

“我应该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更值得的人身上，而不是那个武痴父亲——想明白这一点后，我便与自己和解了。只不过...当初幼稚时留下的‘疤痕’，范克拉德的龙血，唯有那玩意还一直缠着我。哈哈、不过到今天为止，我张墨白终于一身轻啦！”

伴随着这声呐喊，王尧也不由得被小白高兴的情绪所感染，而两人的前路同时拨云见日，一片镜面一般的湖泊出现在眼前。

这里视野宽阔，恐怕湖中还有肥美的大鱼，再加上没有树冠遮蔽，前来搜救的狮鹫骑士们应该很好注意到两人，故而这师徒俩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

小白提议道。

而王尧则稍作由于，环顾左右，有些担心地说到。

“好是好...但这里这么大一片湖，恐怕是很多动物的饮水处，夜间说不定会有猛兽过来。”

“别担心那么多啦，就算有，咱们把火升起来也万事大吉咯。更何况那林子里视野不过三米，还可能有毒虫，不一定比河边安全。”

闻言，王尧也斟酌片刻，同意了小白的说法。

虽然小白现在功力尽失，但好在之前她制作的那两件纸衣服还各自被穿在身上，保暖效果肯定是没问题的。再看王尧这边，虽说与罗伦打斗的时候丢了铁剑，但好歹腰间还剩下一把小匕首，身上的口袋里也有打火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准备开始干活吧...”

来到了湖边，王尧伸了个懒腰，打算先喝口水、洗把脸精神一下，再去收集柴火。而就在他蹲下时，一个巨影却自湖底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