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位于恒安化工厂西侧的小小制药厂就彻底彻底歇菜了。生产、藏匿、贩卖违禁品，可谓是一条龙‘特色’服务，连根拔起，渣都不剩。其中，一应负责人通通收押问审，工厂查封，工人则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作为‘邻居’，恒安化工全体人员深感惊恐与不安，同情的同时，还抱着一丝侥幸，同样做见不得光的事情，你完蛋了，我还活蹦乱跳的，顾勇遥想制药厂厂长如丧家之犬般的狼狈相就忍不住得意洋洋。

“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拍卖，到时候让上头搞点钱，咱把这片地儿也买过来，于咱们的生意岂不是更有利！”顾勇拍着肚皮儿，一脸油光满面规划着遥想未来，似乎对口中计划胸有成竹。

胖子捂着一边脸，疼得‘嘶嘶嘶’直嚎叫，听罢，也‘呵呵呵’应声笑了起来，似乎对‘买地’的事情同样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这并不优雅的笑声立刻就引得顾勇不满，顾勇仰头看了他一眼，鼻青脸肿，胳膊腿儿没一处是完好的，心中不免大怒，当即骂道：“你笑个屁，顾总不点头，哪来的钱买。再说，以前怎么没发现，让你办个事儿怎么就这么费劲儿呢！走个路都能摔个半身不遂！我留你有什么用”，顾勇边说着边忍不住站起身来朝着胖子头上拍了几下，胖子直躲躲闪闪，一不留神，两人双双趔趄着倒向一旁，这下换顾勇龇牙咧嘴了。

“让你平时少吃点儿，你倒不信这个邪，看把我这胳膊压的，骨头都快碎了。”顾勇一边骂着，一边用了吃奶的劲儿将胖子浑圆的身体推搡开，抬起胳膊回旋了几下，当即觉得舒适了许多。

胖子翻滚着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拍身上的灰尘，又是‘嘿嘿嘿’两声，用他一贯的挤压式笑容苦着脸哀叹道：“也不知道最近得罪哪路神仙了，磕磕碰碰的，伤就没个好全的时候。”平白无故摔断一条腿，摔得半边脸面瘫，大概只有他是上帝挑中的倒霉蛋了。

顾勇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吐了两口烟圈出来，眼神斜睨着看了看胖子。要说胖子算是忠心不二的小跟班了，有错他担着，有锅他背着，打坏了小宁局长和那小警察，他也一口咬定是‘误伤’，‘呵呵！’顾勇不禁笑了起来，有这傻子挺好的，上头那帮人永远也不会把麻烦找到自己身上。尽管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不过看他一瘸一拐实在不顺眼，顾勇突发奇想伸了腿过去又是一脚，踢得胖子捂脸‘嗷嗷’直叫，随后又嘲讽胖子道：“所以人不能丧尽天良，你看看你干的那些好事儿！老天能不收拾你吗？”

胖子总算气恼了，打人不打脸，更不兴往人伤口上撒盐，他苦着脸，嘟囔道：“再缺德还不是您让我干的嘛！”

顾勇一听更是乐了，心想老天爷真是有眼，冤有头债有主，倒没找错人，他眯着眼笑得花枝乱颤，洋洋得意道：“诶！这话有意思，我让你干，没让你把人家车轱辘都拆走啊！你看看你，人家统共就那么两辆车，你都给整报废了，你让他们找谁说理去，你也太损了！”说罢便啥也不顾的哈哈哈大笑起来。

胖子低着头闷闷不乐，兀自回想起昨夜的事情，任由斜阳打在一侧的脸颊上，照得皮肤如同滤油的筛子孔一般浑浊，想了半天，隐隐觉得内心不安，随后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道：“您说，他们刚在咱们手上吃过哑巴亏，如今车出了问题，会不会第一个就找到咱们头上来？”胖子随即斜睨一眼顾勇，想看看他是否也有如此担忧。

“废话！要的就是她看不惯我，又动不了我，知道是咱们干的又能如何？拿出证据呀！”顾勇怒目圆视，面孔狰狞，一口黄牙上下咬合的瞬间，直是一场飞沫喷激大赛，看得胖子一愣一愣。见胖子仍然有些沮丧，他抬起手冲着烟灰缸里弹了几下，露出他的一口粗黄大牙，含笑道，“这样吧！为了表扬你，放你几天假，好好养一养再来找我，你这样子怪碍眼的。”顾勇一边说着，一边绕到办公桌前，随手一拉打开抽屉，取了厚厚的一沓百元钞票扔在桌面上，砸起一阵灰尘来，“拿去买点好的补一补，别让我再看见你这猥琐的样子。”

胖子为人憨厚，打一巴掌再给颗糖，哭脸立马变笑脸，见了钱双眼顿时火光四溅，神采奕奕，“嘿嘿”两声奉承道：“我就愿意跟着您，打死也要跟您。”话音刚落，双手悠悠捧起钱来，掂了掂分量，摸了摸厚薄，心想怕是足有两万之多，心中直是美滋滋的，一边笑着，一边将钱装进上衣口袋去了。

顾勇两个手指头紧紧捏在烟头上，深深吸了一口烟，只听滋滋滋直响，最后一点儿烟草也燃烧殆尽了。他随即淡淡瞥了胖子一眼，胖子一只手直往蹭的油腻发亮的黑色廉价西服外套的内袋处摸去，对鼓鼓胀胀的一包很是满意，抿着嘴笑个不停，一双眼睛笑得几乎缝在一起了。顾勇忽而对这副嘴脸十分厌恶，虽说胖子一向就是这个德行，见怪不怪了，可冷不丁发现身边吸附着一条如此巨大的寄生虫，不免让人心惊肉跳。

第二十六章 顾淮安的默许，顾勇的放肆（一）

顾勇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鞭策性的对胖子道：“拿着钱赶紧走吧！赶紧把伤养好，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具体指的什么事呢！打架斗殴，偷鸡摸狗，男盗女娼，上树掏鸟窝，下河抓鱼虾，到处给人添堵，这些事情一向是胖子的拿手好戏。

胖子听完当即眼睛一亮，像是士兵受到上将鼓舞一般兴奋地、卖力地点了点头，笑呵呵道：“您只管放心，甭管腿脚有没有好利索，只要您有需要，我就是搭上另一条腿也把事情办妥了！”这是拿生命在奉承啊！

顾勇受不了他这番好意，赶紧摆了摆手，扫视他一眼道：“赶紧滚吧！最好回老家一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胖子连连点头哈腰，拍着胸脯保证道：“我马上走。”

胖子前脚刚一离开，顾勇后脚便也得走了，事情办妥了，自然要向上头汇报，顺带着邀功请赏。

华庭府已经完全褪去了白日的沉寂，披上了一抹浓丽的色彩，在梧城，它熠熠生辉，处处透露着神秘。

顾勇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将车停稳当了，下车时抖了几抖，提着气深呼了几下，这才随着工作人员步行进入内部。爬上月牙般光洁的大理石阶梯，穿过金碧辉煌的赤金色长廊，便到了私人温泉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清一色的168大个儿的光腿美女，浑身上下只裹着单薄的比基尼，时不时拿眉眼抛他，顾勇看得魂不守舍，一双眼睛四处扫着波光，色欲泛滥，逮着一个女人就直溜溜的上下打量，恨不能当场就左拥右抱，前呼后拥，他绷的紧紧的脸庞被几个美女一番挑逗过后变得温暖而湿热，渐渐泛红。

不过这等艳福可不是他能享受的，只不过饱饱眼福罢了，换过拖鞋后再往内庭走，就到了私密且高贵的私人温泉池子，一进来这里，顾勇只觉得热的流汗，褪去了外套露出金黄龙纹，藏蓝色打底的衬衫来，顿时感觉到温暖如春。

他小心翼翼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眼神定格在天然有形的巨大且光洁透亮的鹅卵石旁，正举杯独饮的赤条条的男人身上。男人整个身体浸泡在池子里，脚尖对准得方向隐约蹲了两个面容娇好的女人，正笑盈盈的为他做按摩服务，男人脸上很是惬意满足。顾勇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近，低下头不去看，嘴上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杨总”。

温泉池子里热气腾腾的，好似煮沸了一般冒着白气，不过水温却不烫不冷，泡在皮肤上正是安逸舒适，男人一只手随意搭在左侧光洁温热的鹅卵石上，另一只手轻晃着杯中酒，洋洋洒洒啜饮了一小口，良久，才将酒杯放下，悠悠说了一句：“来了”。

顾勇小心向前挪了两步，悻悻点了点头，哈腰抿笑道：“不敢耽误，接到您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

男人面容和旭，不为所动，只微微侧过头来淡淡一瞥，见顾勇还是这副样子，梳着油亮的大背头，上身一件绣着猛龙的衬衫，下身挂着不合身的水桶裤子，俨然一个不上道的黑社会头目。他不自觉的笑了笑，摇了摇头，心想，不上道的人永远不上道。

顾勇顿时心慌意乱的，不知道男人这摇摇头又点点头到底是何意，又耐不住性子，只好试探着追问道：“您这么着急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男人缓缓从池子里起身跨出来，由着两个女人为他轻轻擦拭了一番，为他穿好浴袍，又套上绵软的拖鞋，随即不紧不慢走进一间暖房，暖房中设有一长两短云灰色沙发，一圆弧形天然翡翠板面茶几，男人挑了中间的长沙发坐下，双腿交叉而放，两个女人赤着脚，摇曳着身姿迈着轻缓平稳的步伐来到男人身前，为他斟茶倒水，捶背捏肩。

顾勇悄悄跟在身后，心脏砰砰砰直跳个不停。

“坐下说吧！”男人闭眼享受了半刻后才慢慢道。

顾勇哪敢稍有延误，立刻就绕至左侧正对门口的单人位上，兴冲冲、乐呵呵坐下。才十几分钟的时间，他像是经历了浩劫一般，心里七上八下的，平时男人几乎不待见他，更别提允许他这样近距离窥探他的隐私，今天这是摆的什么龙门阵？顾勇心里疑惑阵阵，不一会儿就流了满头大汗。

男人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这才把两个女人屏退了，顿了顿，饮了一口酒，做出一副事态严峻的模样，面色凝重道：“厂里最近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

顾勇心里一松，厂里的事情早就想好如何答复他了，于是就按照之前捋出的思路，原样说了一遍生产进度，治安管理等方面的事情，当然了，细枝末节的事情自然也就悄悄抹去了，最后总结下来，“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无非就是点小事情，不需要劳您费心。”

男人微笑着听他讲完，并没有急于褒奖或者斥责他，只将笑容满满收敛起来，两个鼻孔微微出着气，待思量了一番，扫视他一眼，才定定道：“顾厂，你怕是漏了些什么吧！”顾勇刚才还一本正经，信心满满，听了这话立刻就感觉一盆凉水当头淋下来，心里又冷又惊。

顾勇正襟危坐，提着嗓子眼儿吸了吸鼻子，挤眉弄眼了几下，面带难色道：“漏了？不知杨总指的是哪方面的事情，说起来不怕您笑话，厂里事情实在是多，有些方面难免有遗漏。我毕竟是个粗人，还请您见谅呀！”

可以看出，男人并不好应付，这短短的几句话他的面色就从略微怒意到了阴雨阵阵，最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所有情绪，从容不迫道：“小事情不提也无妨，但……”，男人顿了顿，一脸严肃道：“但若是家里进了贼，你说我是防，还是不防。”语气沉着，字字要命。顾勇顿时吓出一声冷汗来，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只不过装着客气，维护明面上的和谐呢！

顾勇面色惨白，脸上的汗也成了冷汗，他手忙脚乱摸索着上下口袋，半天也没把汗巾找出来。男人见状，好心抽了一张面巾纸递过去，微笑道：“这儿确实有些热，要是不进去池子里泡泡，恐怕很难适应这儿的温度。”

顾勇颤颤巍巍接过去，胡乱擦拭了几下，微黄发黑的汗液瞬间吸附在面巾纸上了，不过额头一下又冒出许多汗来，一层接一层往上，他又将着纸巾擦过一道，沁透皮肤的凉爽感使他好容易才平静下来，僵持了半天，他才大声叹气道：“都怪我办事不力，疏于看管，手底下有几个混蛋成天惹是生非，这才把‘贼’招来了。不过事情已经得到了妥善处理，道歉，赔偿，那几个混蛋也打发走了！”顾勇偷偷瞄着男人，半天也不敢松懈。

顾勇肯说实话，男人自然高兴，他缓缓起身，游走在宽阔的暖房内，连看也不看一眼，就道：“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希望你第一时间向我汇报，若是认错了人，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顾勇心里一咯噔。

恒安化工厂虽属于顾氏集团，是顾淮安自家产物，但实际上顾淮安并无实权，反倒是眼前的男人主管生产经营，上层之间的权益之争向来热火朝天，选择站队就显得尤为重要，显然，顾勇从来没把男人放在眼里。但此时此刻，他不免为自己的轻易站队感到有些后悔。

事情已然败露了，不如就剔除点边边角角，老实交待了，以免两边夹着尾巴做人，吃力不讨好。顾勇的脸皮顿时上了三级防御，‘呵呵’连连笑道：“杨总说的是哪里话，厂里的事情自然得听您的，往后再发生类似情况，我一定头一个向您汇报。说来也巧，那晚顾总找我办点儿私事，恰巧就碰上了。这回多亏了顾总出面，否则南区三分之一的人都得拿我当靶子打咯。”顾勇说完立刻瞅了一眼男人，只见他面色不惊，心情似乎没有任何起伏变化。

实际则不然，男人气急败坏，恨不能当即赏顾勇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两耳光，叫他好好擦亮眼睛，捋顺了耳朵，仔细掂量掂量以后该听谁的话。何况顾淮安三缄其口不扰乱秩序，如今竟敢插手自己的事情，无异于破坏了规矩。男人轻轻挑了挑眉，凌厉的眼神中露出冷冷杀气，“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顾厂聪明睿智，替我及时处理了隐患。”他淡淡看向顾勇，表情有些古怪，“我也得好好感谢咱们顾总，要不是他仗义出手，我就得和你一同当靶子了。”

顾勇怎么会不知道集团两位大佬只见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呢！只不过想着两边都不明着得罪，将来无论是哪一方斗输了，哪一方都赢了，于他都没有任何损害。但现在的情形似乎是有些微妙，站在化工厂的角度来说，眼前的男人显然才是真正能约束自己的一方，自己得对他卑躬屈膝，让他呼来喝去才是人之常情。顾勇这才回过神来，一直以来反而被顾淮安那小子当枪使了！

顾勇连滚带爬站起身来，对着男人就是猛然一个鞠躬，悻悻道：“杨总这是说的哪里话，当靶子的只能是我，您身份尊贵，我哪敢让靶子对着您呢！”说话间眼中尽是惶恐不安，就看男人肯不肯给他一个台阶让他下去了。

男人果然不负所望，立刻也起身，双手将顾勇拖住了，寒暄道：“你叫我一声杨总是给我莫大的面子，怎么能让你给我鞠躬呢！再说了，恒安化工厂本就是我管着的一份子，出了问题自然是我担着。董事长要是知道你帮我背黑锅，不得扒了我的皮呀。之前是我疏忽你们了，往后我会多分些精力过来，也好让顾厂多休息休息。”男人说话的声音尽管柔和，却处处透露着争权夺利，敞开了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竟然搬出董事长来镇压了！顾勇心中又是猛地一沉，脸上一阵愕然，惶恐又不安，尽管眼前这家伙还没那本事撤了他这个厂长的职，但董事长能呀！人家身份特殊，只需在董事长耳朵边上吹吹风，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甭管平时多威猛，此刻也只剩个瑟瑟发抖，双腿发软了。

男人见状，又是一阵不轻不快的笑，“顾厂这是怎么了？别紧张，我在隔壁给你预定了池子，你也去泡一泡吧！去去晦气。”

顾勇目光闪烁，不敢直视男人，微微挺直了身板，言辞圆滑道：“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呢！”

男人摆了摆手，又恢复了一派和气的面容，寒暄道：“顾厂要是喜欢，以后大可以常来，这儿嘛！倒不是这池子水有多好，关键是服务，一流……”男人冲顾勇挤了挤眼睛，随后朝着门口拍了拍手，一队高高瘦瘦，清一色的气质美女笑容弯弯陆续走进暖房来，不等顾勇推诿，一群人径直将他架着走了。

顾勇半推半就，到了手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没多长时间，就听隔壁池子中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男人微微一笑，摇晃了几下红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