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也说不清为什么，在蓝烟睁开眼那一刻，他就总觉得蓝烟有些不对劲。

虽然她的一切表现都像是失忆了，可苏沐总觉得不止是失忆这么简单。

她眼底透出的软弱可怜以及行动间的娇柔可欺，和蓝烟没有丝毫相像，反倒很像她妹妹蓝意。

蓝烟虽然有个柔弱的名字，可她的性子实际上并不柔弱。

相反，她实际上格外刚烈，极少以柔弱示人，哪怕是在被下药同他发生关系后，清醒过来时，也没有露出过可怜的神态。

她似乎从不需要别人可怜。

就连她被苏祁逼迫得只能自杀时，也没有示过弱。

同她那个妹妹蓝意完全是两个极端。

失忆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吗，会让一个人从眼神到神态甚至肢体动作都如同另一个人吗？

苏沐不太清楚，所以便想试探试探。

要说蓝烟最不喜欢的食物，一定是蜂蜜。

她对蜂蜜的厌恶，已经到了闻到便能吐的地步。

失忆就算会改变性格，身体的反应应该也不会改变，所以他才让人做了蜂蜜燕窝来试探她。

然而现在来看，好像的确是他想多了。

或许，她的确是因为失忆导致的不安，以至于多了几分柔弱？

苏沐想到这里，不由又抬眸朝房间里看去。

苏祁已经将碗放下了，正问蓝烟，“那烟儿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

蓝烟想了想，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说着又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轻蹙眉心，“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总是有些疼，疼得喘不上气。”

苏祁随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她心口，眸色微僵。

当然会疼。

那一剑几乎将她的心脏搅了个烂，还魂丹救活了她，身体的伤也跟着愈合，可留在心上的伤，却是无法轻易治愈。

苏祁喉咙滚咽，声音多了几分哑，“没事，不过是之前的伤还未痊愈，这些日子烟儿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的。”

蓝烟点点头，“哦”了声，忽然小声又期待的问苏祁，“那，夫君会陪着我吗？”

苏祁轻弯唇角，点点头，“嗯，我会陪着你。”

蓝烟便展颜一笑，甜美可人。

苏沐也跟着收紧了眉心，看来的确是他想得太多。

看着蓝烟面对苏祁时完全不同的信任和依赖，他咽下喉间艰涩，转身便要离开。

刚转身，忽然听见一声惊呼。

是蓝烟的声音。

他神色瞬变，回过头，却见蓝烟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似的，脸色忽的涨红，气息急促。

变故来得突然，不等苏沐和苏祁反应过来，那道掐着蓝烟脖子的力道已经将她朝外拖去。

下一瞬，蓝烟的身体已经被拖到了院中，一声闷响摔倒在地。

脖子上的力道被收回，她咳嗽着，用力呼吸着抬头。

阳光刺眼，面前两人背光而立，像是立在阴影中，只一眼就压得人无法喘息。

蓝烟瞳孔微缩，便见面前的女子俯身同她靠近，笑盈盈对她说：“妹妹，好久不见呀。”

蓝烟睁大眼，手撑着地朝后退，惊慌失措，“你，你是什么人？”

苏沐和苏祁也已经追了上来，见状神色都变了。

苏祁神色紧张，“娘娘这是做什么？”

苏沐则是想要将蓝烟扶起来，只是他的手还没碰到蓝烟，便被一阵大力弹开，身体朝后退了好几步才将将稳住。

他按住心口朝沈心和秦唯寂看去，很明显，他们没想伤他，所以这力道只是将他弹开罢了。

而沈心也直起身，转眸看向了苏祁。

苏祁的神色紧张中，带着不满愤怒。

也是，他带她和秦唯寂来，是希望他们能救蓝烟，谁能料到她会直接对蓝烟动手。

见沈心看过来，他便咬牙，“娘娘就算不想救蓝烟也无妨，何必……何必如此伤她辱她？”

不等沈心说话，静立沈心身旁的秦唯寂已经冷眼看过去，眸色锋利，“沈夭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得到你来质问？”

沈心倒是没秦唯寂那么冷酷，甚至于她唇角依然带着笑，“我夫君一直说你蠢，我本也不愿意太信，可接连两回有眼无珠，的确是让我不能不信了。”

苏祁双拳紧握，“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心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是想着，蠢人一直犯蠢，其实是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的，也不会真的痛苦。”

她重新看回神色惊恐的蓝烟，话却依然是对着苏祁说的，“既然这样，今日我就让你明白，你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痛不欲生，悔之不及。”

苏祁越来越慌乱，因为不明白沈心的意思，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蓝烟却好像知道，她眼底尽是惊恐，也顾不得什么，以手撑地挪到苏祁身边，抬手紧紧抱住苏祁的腿，哭着道：“夫君救我……”

苏祁看不得她这么狼狈可怜，正要俯身将她抱起来，沈心冷笑，“他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

沈心笑笑，眯了眼，一字一顿的补充，“沈、意！”

苏祁微僵，动作顿住。

不远处，从那力道将他推开后就静然旁观的苏沐也收紧眉心。

沈意是谁？

只有秦唯寂冷然负手，始终站在沈心身旁。

就像他之前说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不能阻止，而他只需要陪着她护她无恙。

到了此刻，蓝烟也知道自己再伪装也没用了，她紧咬住唇，再抬眸时眼底便尽是扭曲的怨，“沈心，你别欺人太甚？”

她一开口，苏祁后背直直发凉。

似乎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回过了神来，明白了沈心的意思。

她不是蓝烟！

苏祁僵硬的看着眼前人，明明是那张脸，可神态举止都陌生得可怕。

她的确不是蓝烟！

苏沐也怔然，原来他的感觉没有错。

她真的不是烟儿。

见沈意承认，沈心也只笑笑，“终于不装了？”

沈意松开抱着苏祁的手，就那么坐在地上，抬眸看向沈心，眼底含着仇恨的泪，“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已经害死我一次，我现在已经是个普通凡人，对你再也没有任何威胁，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沈心随意的耸耸肩，“因为我这个人呢，向来是秉持斩草除根的，否则，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呀。今天你能在蓝烟身上复活，谁知道明天又会在谁身上复活呢？”

她再次俯身，指尖轻点沈意眉心，轻飘飘道：“我要做的事很多，没精力在你一个人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去纠缠，所以既然你这么快就被我撞上了，那就怪你自己倒霉吧。”

虽然她也没明白为什么沈意会在蓝烟身上复活，反正就是先弄死再说。

她指尖一点金芒，透过她眉心直冲神识，要将她的魂魄一点点从这身体里剥落出来。

沈意想挣扎，却连动弹都不得。

她以前就不是沈心的对手，更别说现在已经成了寻常凡人。

她醒来前，耳边就一直有道声音在跟她说，只要她利用这具身体吸取冥神的神息，要不了多久她便能重新位列仙班。

可她刚刚醒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竟然就碰上了沈心。

她太恨了，只能嘶声大喊：“沈心，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沈心挑眉，“天道？”

以为她被吓到了，沈意忙又急急道：“我是天道选中的人，也是天道护了我一缕魂魄安然，你若真杀了我，天道绝不会放过你！”

“是吗？”

沈心若有所思，抬眸看了眼秦唯寂。

秦唯寂以为她被沈意唬到了，摸摸她头发，“有本君在，别怕。”

沈心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疑惑。

不是说天道已经消失了吗？

那沈意嘴里的天道又是什么？

她想了想，便偏头对着沈意笑笑，“那我倒是想看看，它会怎么不放过我！”

话落，手中用力，便听沈意一声惨叫，那缕残魂在惨叫声中被沈心彻底抽了出来。

在苏祁和苏沐看来，便是一团模糊的光晕，被沈心指尖的金色光芒笼罩。

而蓝烟的身体再次软绵绵倒地，闭上眼没有气息，依然只是一具尸体。

苏祁怔怔的看着那具尸体，浑身力气也像是被抽空，双腿软下，跪倒在蓝烟身旁。

他脑海中一团混乱。

复活的蓝烟不是蓝烟，可他却完全没察觉到，连苏沐都有怀疑都知道试探，他却毫无所觉。

到了此刻他才发现，他的确一点也不了解蓝烟。

甚至他闭上眼，发现她的模样在他脑海中都很是模糊。

苏沐走过来，蹲下身将蓝烟抱进怀里。

他没有看苏祁，只怔怔看着怀里的蓝烟，抬手将她脸颊上沾的一点污迹抹去，“这次是我错了，以为朝辞门的人真能救她，竟差点被利用，害烟儿死也不能安生。”

他说着，抱她站起身，苏祁眼瞳微缩，抬手抓紧了苏沐的衣袍，“你要带她去哪儿？”

苏沐没有回头，只轻声道：“她不能再复生了。”

苏祁指节发白，声音颤抖，“不，一定还有办法的……”

苏沐闭上眼，“大哥若真对她有愧，就让她安静的去吧。别让她她活着不能安稳，死了，也不得安稳。”

苏祁身体颤抖，手指微松，便眼睁睁看苏沐抱着蓝烟抬步离去。

无能为力。

难道，这就是沈心说的，痛不欲生悔之不及吗？

他低下头闭上眼，撕心裂肺的痛拉扯着他每一根神经，只是这时候他还不懂，这其实不算真正的痛不欲生。

真正痛到极致，便只有麻木和绝望。

如同没有情绪的木偶傀儡，沉浮在地狱，也无力挣扎。

苏沐抱着蓝烟离开时，沈心指尖那团残魂也慢慢被碾碎，直到最后消失于这天地之间。

这一次，沈意彻彻底底消失了。

也就是说，这本书的女主彻底魂飞魄散了。

没有女主了。

她也很好奇，接下来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