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都陷入了沉睡，只有这一方亮如白昼的亭子，莹莹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空。

一个人影矗立在亭子中，定定的看着。

良久，他盘腿坐在林嘉禾身边。

此人竟是娄尧。

“明日便是二十八了。”

“再有两天就过年了。”娄尧向来清朗的嗓音，难得有些嘶哑。

“你也太能睡了。”语气仿佛是埋怨，又仿佛是期盼。

娄尧低头看着林嘉禾，她还穿着那天从城墙上下来时的衣袍，明明已经几个月没有吃喝，气色却越来越好。

面色红润，连身高都抽条了两分，原本合身的衣服，竟然短了两分，露出了一些脚踝。

眉眼似乎是又舒展了一些。

娄尧的目光从她饱满的额头，滑过脸颊，落在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紧闭的双目上。

“你还答应我，跟我一起去报仇，总不会要食言吧？”

娄尧眸子里的星光，像是星辰坠落，一点点的熄灭。

他张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最后什么也没说。

伸手摸向光团，光团一如既往的排斥他，没有伤害他，却强势的不允许他突破光团的范围。 娄尧收回手，就这么坐着。

亭子外的雪花，从最开始的小雪花，逐渐变成鹅毛大雪。

在这一方天地之中，慢慢的从天空中打着旋落下。

原本的青石砖地面，逐渐覆盖上一层白色，白色越来越厚，直到人们早晨醒来的时候，已经能淹没鞋面了。

有些调皮的小孩欢呼着出了家门：“下雪了，下雪了。”

“打雪仗喽。”

娄尧这才眨巴眨巴眼睛，站起身，看了看宁静沉睡的林嘉禾，什么也没说，默默的离开。

娄尧走后没多久，附近的百姓，便拿着扫把，自发的将亭子周围的雪都扫的干干净净的，几个妇人端着盆子，抹布，在亭子里擦拭了起来。

“今天都二十八了，林将军也快些醒来吧。”

“跟我们一起过个年。”

“俺们也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俺听说，东蛮今年死了好多人，日子过的可苦了，要我说他们当真是活该。”

“林将军啊，托你的福，今年一冬天都不缺柴火烧。”

“俺儿媳妇儿啊，生了个大胖小子，要是放在往常，我们定然担心这么冷的冬天，孩子多遭罪啊，今年有了火炕。”

“一冬天，这炕都没熄火，小孩子暖和暖和的，一点也不受罪。”

“林将军啊……”

大家絮絮叨叨的一边忙活，一边跟林嘉禾说话，也不管林嘉禾能不能听得见，也不需要回应，等她们收拾完了，就端起盆子走人。

“林将军啊，快点醒来吧，俺孙子还不认识你呢，他也想跟你一起过年。”

但是看着没有回应的林嘉禾，乡亲们只是默默的离开。

只是他们没有看到，在他们走了之后，林嘉禾的指尖，似乎是动了动。

今天已经二十八了，林嘉禾还没醒来。

阮巧云每天一睡醒就要来看看。

和林家人一起，端着热水，给林嘉禾擦擦手脸，剪剪指甲，再给林嘉禾说说话。

不是他们不想给林嘉禾换衣服，洗澡，但是这个白光似乎是有意识，不许。

但这都要过年了，阮巧云给林嘉禾做了新衣服，这次再准备试试。

指尖刚放在林嘉禾的衣服领口上，指尖便有些发麻。

阮巧云想了想对着旁边躺着的不知名男人解释。

“仙尊，嘉禾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几个月了，如今也快要过年了，我给她做了新衣服。”

“不管她能不能醒来，我都想给她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我带了下人过来，会把这一块围起来的。”

“让我给嘉禾收拾一下吧？”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

马上都要过年了，若是嘉禾一个人躺在这，身上脏兮兮的，连一套新衣服都没有，让软巧云心里如何难受。

阮巧云说完，林嘉禾身上的白光就微微闪了两下。

阮巧云再次试探着去摸林嘉禾的领口，这次倒是轻而易举的就摸到了林嘉禾的扣子。

阮巧云松了一口气。

这个白光，是有意识的，这一点林家人早已经见识过了。

这一片白光，只有林家人能伸手穿过，其他百姓都不行。

娄尧也不行。

但林家人也只能照顾林嘉禾简单的卫生情况，若是想给林嘉禾洗澡，也会遭到抗拒。

但是今天，突然可以了。

“谢谢仙尊。”阮巧云赶紧道谢。

林大江他们赶紧安排几个婢女过来，用完全不透光的布，将整个亭子都给围了起来。

百姓们一听说要给林嘉禾洗漱，不需要林家人多说，大家都避开亭子，能不从这走的，都不从这走，很快亭子周围都空了一大块。

随后婢女又拉起布挡在那个男人和林嘉禾的中间。

一切都安排妥当，林阳阳，阮巧云和赵玉珍这才七手八脚的准备给林嘉禾脱衣服。

只是这次手刚放在林嘉禾的领口，刚才萦绕在两个人身上的白光骤然消失了。

让三人大惊失色。

下一秒，阮巧云放在林嘉禾领子上的手，突然就被一把抓住，巨大的力道钳制的她手腕巨疼，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嘉禾！”

“嘉禾！”

在外面等着的林大江等人一听里面的动静，顿时面色一紧。

“怎么了？”

“怎么了？”

“嘉禾怎么了？”

“我大姐怎么了？”

但是他们的问题却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是下一秒就听到了阮巧云的哭声：“嘉禾！！”

这一哭吓的林大江腿一软，林景松眼眶瞬间通红，不管不顾的就要往里冲。

“大姐！！”

林景仁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大姐！！”

只是几人情绪刚酝酿出来，就听到黑布里传来了一个，略有些沙哑，但是却让他们日思夜想，夜不能寐的声音。

“爹。”

“爷爷。”

林景松要冲进去的脚步戛然而止，就连娄尧也难得失去了冷静。

“嘉禾……”两个字艰难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醒了？”

“大姐？”林景仁又惊又喜，眼泪挂在睫毛上，五官还皱在一起，又猛然间想笑，顿时五官仿佛是都失去了原本的作用，胡乱撞成一团。

黑布被婢女迅速扯掉，大家就看到林嘉禾半坐在那，被阮巧云抱在怀里。

阮巧云正在轻声抽泣。

连一向不怎么喜欢伤感的赵玉珍，都低头偷偷抹眼泪。

“醒了好。”

“醒了就好。”

“嘉禾。”

“嘉禾。”阮巧云一遍遍的喊，仿佛是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的女儿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