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是你多嘴吗？你没事炫耀这个做什么？”郝拥军也不惯着她，“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军总院不就好了？非要多事！那是学历的问题吗？”

周小白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几个人来到轧钢厂，看到独自去停车的郝建国，就知道丁秋楠肯定心里不舒服了。

“你自己摆平这件事情，要么就后天别来轧钢厂，直接去军总院报到！”郝拥军朝着周小白无奈的摇摇头，“这叫什么事儿啊？明天几点啊？别让他们将车停进胡同里了，太过招摇。不如让他们在鼓楼东大街和交道口路口等我们吧？”

周小白应了一声，这才朝着厂医院小跑过去。

丁秋楠深知郝拥军刚才那番话已经给足她面子了，军总院那是什么地方？岂是说进就进的？

换言之，进去了能坐上什么岗位？如果只是普通的医护工作者，不比轧钢厂这里辛苦啊？

好位置，学历就是最大的门槛。

她曾经在机械厂的时候，就去总厂咨询过，那边的人武部的领导直接一口回绝了她的诉求，让她伤心难过了好一阵，无非就是没有路子么？

“学姐，你还好吧？”周小白弱弱的问道，“郝拥军那张嘴就是那样的，你别生他气！”

丁秋楠白了她一眼，我是生他气吗？我是生自己的气呢！

投胎果然是技术活，如果她知道这个梗的话。

“哟，你都这么了解他了啊？什么时候嫁给他啊？”丁秋楠心情好了不少，直接开起了周小白的玩笑，还不时要挠她痒痒。

郝拥军回到车间的时候，新车间里少了不少人，也多了很多生面孔。

“拥军你可来了！”王三炮看到郝拥军一步跨入车间大门就高兴的迎了上去，“这些人都是其他几个车间推荐来的初级技工，还有就是面向社会招募的学徒和临时工，你看看该怎么安排他们？”

陈智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原本见到那些原一车间的工人申请转岗的超过半数，还有些慌张的他，现在补充的工人数比离开的多了一倍，顿时有了底气。

即便继续留下那些不服管教磨洋工的高级技工和他们的徒子徒孙们，倒不如花点时间，统一对这些几乎白纸一样的学徒和临时工开展一个月的流水作业培训。

轧钢厂的工作原本就是熟能生巧的。

老话怎么说来着？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能吟。

“在教导大家技能前，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了解一下，希望各位可以认真的回答我，千万不要有蒙混过关的意图，一经发现，后果是什么你们很清楚，学徒工和临时工基本上是一样的，没有转正前，厂子有理由将你们解雇。”郝拥军一上来就用这种口气，在场的数千人都有些发怵。

“主任，我们来晚了！”刘光天拉着弟弟站在门外，见里面黑压压的人头，说不紧张是假的。

“入列吧！”郝拥军指了指前面的人群对两个人说。

王三炮拉着陈智站在一旁，虽然不知道郝拥军一上来就用杀威棒的用意，但是自己徒弟做的事情，怎么过分都是没毛病的。

“第一个问题，初中学历及以上的请往左边站，小学学历的请往右边站，我们这里应该没有文盲吧？”郝拥军最后一句话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刚才紧张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轻松起来。

左边的人数明显占多数，这是郝拥军没有想到的，说明这批人厂子里用心了。

“说实话，我很意外，你们右边的不动。”郝拥军走向左侧的大多数人跟前，“高中学历的有没有，技校、中专都算，有就直接举手，上前一步！”

倒不是非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而是不同的工序，适合不同的工人，理解能力是主因，要不然就是对牛弹琴，更别说什么创造性思维了。

看到一下子站出来几十号人，就连王三炮和陈智都不由得动容了。

“其他人不动，我问问你们这几十号人，凭着你们的学历完全可以获得比学徒工高了好多的工资的工作，怎么想的你们？”郝拥军不由得乐了。

“我爸说我除了死读书啥都不会，他很担心我以后会活活饿死，就让我来轧钢厂里学点一技之长。”一个戴眼镜的清秀男子推了推镜框道。

“那你有什么特长吗？读书好的，要么对数字敏感，要么逻辑清晰，要么会写写画画，你们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吧？”郝拥军来了兴趣，光靠他一个人创造性思维显然是不够的，要想建设这个国家，还是得靠大家拧起一股劲来，人才，人才才是最根本的。

“要说特长的话，我对化学比较喜爱，不过轧钢厂里好像没有相关的技术需要用到化学吧？”青年摸了摸鼻翼道。

“怎么没有？光是我们车间的焊工就时常和化学打交道，我们将两块金属焊接在一起，通常会使用熔点比他们更低的金属条被称之为焊条，我这么给你们解释，你们学习过高中化学的人一听就明白其中的原理是怎么来的，这就是化学反应。但是我们厂子里的焊工很多学历都不是很高，势必需要师傅手把手的教导，所以如果遇到负责任的师傅徒弟也能尽快的成长起来，但是遇到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种老观念的师傅，徒弟只是浑浑噩噩的蹉跎一生罢了。”郝拥军这番话一出口，那个眼镜男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梁拉蒂站在边上一直静静地听着，虽然听到焊接的原理的时候，她有些不明觉厉，但是她明显觉得其他人的目光都在往她身上瞟。

原本八车间里那些高级焊工在背后没少说一些怪话，说她梁拉蒂为了点吃的，什么人都愿意教，要多难听就多难听。

现在事实摆在那里，郝拥军跟在梁拉蒂身边学习不过一周时间，成果有目共睹的，反观他们自己，徒子徒孙不少，有些考核都过不了，不是他们不用心，而是师傅不懂得教授，或者不愿意倾囊相授，为了那可笑的自尊心。

郝拥军又在花了一个早上几个小时的功夫，将新来的这批学徒和临时工打散，按照学历分给了几个小组，特别是他们这个试验小组一下子就安排了几十个学徒和临时工的组合进来，刘光天两兄弟赫然在内，说他有私心不避讳，他认了。

以他郝拥军现在在轧钢厂里如日中天的地位，谁敢啰嗦一句，不服就用实力来碾压我，不然就闭嘴，要么就自己打报告转岗。

昨天打完报告转岗的那批人今天还在车间里，只不过王三炮和陈智已经不让他们负责相关工作了，只是做一些粗狂的加工任务，总不见得厂子里白养你们吧？不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况且没合并前，一车间也要做这些的。

那些老技工倒是没什么，只是那些年轻的技工有些难受，原本以为可以丢掉以前那种千篇一律的重复劳动的他们，没想到跟着自家师傅抗议又捡了回来，看到昔日那些同伴又开始捣鼓那些有趣的新兴事物，他们内心都有不小的波澜。特别是看到那些新人一来就能加入其中，就像是自己拱手将属于自己的那份舒坦给了别人，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

“梁师傅，这些中专生和高中主修数理化的我就交给你了，让他们跟在你身边好好学习焊接，结合自己平时所学的知识，有一个更加直观的代入。”郝拥军将包括眼镜男在内的十几个高学历的学徒临时工交给了梁拉蒂，“你们都要带着谦卑的态度跟着梁师傅学习，梁师傅可是我们厂最年轻有为的六级焊工，明年就是最年轻有为的七级焊工，成为工程师那是迟早的事情！况且，我们梁师傅有一句名言，只要你们真心肯学，她就愿意倾囊相授，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出身，她只看过程。”

梁拉蒂只顾着面露微笑，郝拥军说的她是一句没懂的，反正就是优雅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就行。

“那个小张、二牛，你们帮梁师傅打下下手，顺带着也可以尽快提升技能。”郝拥军已经拿出作为车间顾问的架势来了，那些老焊工他指望不上，这个小张当初就给他不错的感官，他有意要用他独当一面，至于二牛，自己人，不用白不用。

李父在边上也瞧着欣慰，那是他儿子，虽然憨傻了点，但是听话啊！

“光福哥，你学习底子好，好好跟着学，回头弄点高中中专的教材自己自学一下，不比任何人差的。”郝拥军一把拍在刘光福的肩膀上，拍得他龇牙咧嘴的，“抱歉，钳工手上劲大，习惯就好。”

刘光福也是吃惊不小，这个以前在院子里一直躲在他爷爷身后的小透明，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的小家伙真是长大了，这手上的劲怎么那么大？

“别愣着了，你今天跟着我做，我们就负责打磨这批工件，然后那边的焊工师傅们等着焊接。”刘光天用手肘撞了撞弟弟道，“好不容易从那个家解脱出来了，你说你想来，我才让你来试试的，拥军这小子能处，以后挣了钱再回去，好好羞羞刘海中！”

刘光福用力的点头，开始将目光盯着哥哥的双手中间。

“别凑太近，这毛刺要是崩进眼睛里可不好。”刘光天放慢了手上的速度，提醒道。

郝建国现在说不羡慕是假的，看着周围的人都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自己还是一个二级钳工，丁秋楠已经不止一次告诫他要有上进心了。

“王主任，下次考核什么时候啊？”郝建国不好意思走到王三炮跟前询问。

“睡醒了？上次考核你怎么不去，现在又来问考核时间？”王三炮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灌了一大口水下去，“别急，快了。这次不是一下子进了不少学徒和临时工吗？我们又是新车间，回头厂子里会临时加派一场考核，虽然是针对初级技能考核，但也会有高级技工参加，你好好努力吧！”

“这不是看他们都有了目标，我就想着试试吗？”郝建国挠着后脑勺走了。

“这小子，终于自己开窍了，还不晚。”王三炮放下茶缸子，就看到柳工站在车间门口，正在张望着什么。

柳工确实是来找郝拥军了，见王三炮走了过来，也是不好意思的打了声招呼，“拥军小子现在不忙吧？”

“柳工召见，忙也要过来啊！”王三炮的圆滑让陈智都不得不偷偷竖起大拇指，后者已经去叫来了郝拥军。

“我就找拥军小子聊几句，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柳工说着揽着郝拥军走出了车间门。

“这小子，该不会柳工现在就着急提拔他成...？”王三炮看向陈智，后半句不敢说出口来。

“这小子，做出什么成绩我都相信，真是看走眼了！”陈智这话不仅仅是对那些曾经拒绝成为郝拥军师傅的那些老技工，更像是对自己说的，“悔不该当初哟...”

两个人站在车间旁的空地上聊了良久，郝拥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考核？以前不都是一年一次吗？我这上次都绞尽脑汁了，再考核我能干啥呀？工程师考核？这您老有些难煞我了，我就初中学历。”

“你小子别跟老头子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天的焊工考核明眼人都瞧得明白，你藏拙了。”柳工吹胡子瞪眼道，“当然让你参加工程师考核也不是我一个人独断专行就行的，是厂子里超过七成的工程师支持，报请厂里最后决定的，然后再由杨厂长报请轻工局，这才有了这次考核。当然，工程师的考核不同于普通考核，你这次可以自行挑选几名助手配合你，只要最终研制出来的东西确实可行，就算通过。”

“什么东西都可以？”郝拥军大着胆子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