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石镇向西三十里处有石针山。

因其周围几乎寸草不生，所以人迹罕至。

旭日初升，一位黄衣女子于山洞走出，睡眼朦胧之中，她习惯性的说道：“婉儿，去给本小姐——”

话还没说完，她原本的慵懒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黯然神伤。

“忘了，婉儿已经不在了。”

黄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两个多月之前侥幸从叶世离手中逃出生天的殷雨晴。

只是已经过了这么久，她还是没法接受婉儿已经惨死的事实。

“传闻之中殷家小姐冷血无情，尤其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老夫原本也这么以为。”

殷雨晴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她循声望去，看到一位灰袍老者正在崖边负手而立。

老剑神转过头来，带着几分唏嘘感慨的意味说道：“只是相处时间久了，才发现原来你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殷雨晴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婉儿虽然是个下人，但是她从小和本小姐一起长大。”

“老剑神有所不知，越是高门大院越是尊卑有别。”

“更何况我还是个庶出的女儿。”

“年少之时受父母诸多宠爱，甚至因为贪玩任性和嫡兄们发生争吵的时候，父母也是站在我这一边。”

“我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庶出而已，实则在父母眼中从未有半点偏见。”

“哪成想这些都是假象。”

“我之所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原来都只是因为和那位离州世子有婚约在身罢了。”

“世人皆知那人是个短命鬼。”

“倘若他在婚后英年早逝，我父母便可顺理成章的借我之手干涉离州大小事务。”

“尤其我要是还能诞下个一男半女母凭子贵，他们所能得到的就会更多。”

“我曾经假意表露对这门婚事的不满，结果一向和蔼的父亲就当即变了脸色。”

“不只狠狠打了我一顿，还将我关在了漆黑的屋子里面。”

“我很清楚的记得当时不见天日，唯有婉儿冒着被打死的风险来看我。”

“而且在我负气离家出走之后，也是她寸步不离。”

“所以在我眼中，早就当她是情同手足的姐妹。”

“如今就算她已经长眠于九泉之下，岂是说忘就能忘了？”

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殷雨晴和绝大多数庶女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不甘受命运摆布。

但是她真的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太过极端，这才间接害死了婉儿。

所以在殷雨晴看来，如今孑然一身也算是自作自受。

“老夫不过就是随便感慨一番，可没什么闲情逸致听你叙说姐妹情深。”

老剑神面无表情道：“老夫且问你，瓶颈可有松动？”

原本殷雨晴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一把用来借刀杀人的刀而已。

他由始至终所关心的就只是这把刀是否锋利。

至于出自何处，又有什么故事，根本就是无关紧要。

殷雨晴似乎并不在乎老剑神的凉薄，轻声道：“只差一个契机而已，便可水到渠成。”

老剑神微微皱眉道：“详细说说？”

殷雨晴苦笑道：“我之前以为叶世离不过就是个废柴而已，就算曾经虚与委蛇，也打心眼里没把他当回事。”

“可是几次处心积虑阴谋算计下来，他不仅能够悉数化险为夷，甚至还今非昔比。”

“尽管我始终对他抱有必杀之心，可是有的时候也不免有些后悔。”

“倘若早就知道他天资卓绝，我会不会对他心甘情愿？”

“而且他现在的进境可谓是一日千里。”

“就算我侥幸突破到了合道境，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种无力感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

“在我看来，这恐怕就是心魔吧。”

“而在没有克服这道魔障之前，我恐怕无力破境。”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每每想到亲眼所见叶世离的符篆之术是何等神奇，而且自己引以为傲的修为境界在那个男人面前不堪一击，殷雨晴就感到茫然无措。

老剑神冷哼一声，道：“什么狗屁心魔。”

“依老夫看来，你不过就是顺风顺水惯了，稍微受点打击就不行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

“以你心机城府和修为境界，在同辈之中都是佼佼者。”

“谁能想到那位离州世子在幡然悔悟之后竟然这般妖孽。”

“别说是你了，就连老夫见了也是震惊不已。”

殷雨晴沉默了片刻，说道：“让老前辈失望了。”

老剑神斜眼看着心境已然受损的女人，忽然说道：“千寿苦竹在蛮族之地现世的事情，你可知道？”

殷雨晴瞳孔微缩，摇了摇头。

她虽然也借着家境殷实建立了一个情报组织，却始终由婉儿负责打理。

如今贴身侍女惨死，而自己在料理了后事之后就马不停蹄的来到石针山，根本就无暇理会情报之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现在和聋子瞎子没什么区别。

不过有一点她敢肯定，既然千寿苦竹出现在了蛮族之地，那么叶世离肯定是要前往争夺的。

老剑神幸灾乐祸道：“据老夫所知，蛮族之内本就伺机窥探中原，恰好借此契机放出风来，为的就是请君入瓮。”

“只要取了那离州世子的项上人头，对怀阳关守军的士气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而且据可靠消息，不仅抚玉国想掺和此事，甚至连千里之外的京城也有不明身份之人星夜兼程前往蛮族之地。”

“由此可见那对父子是有多么不得人心，否则哪来这么多的处心积虑？”

殷雨晴深吸了一口气，寒声道：“既然这是个浑水摸鱼的大好机会，雨晴少不得也要去凑凑热闹。”

老剑神冷笑道：“就凭你？”

“真不是老夫瞧不起你。”

“倘若你现在成就合道境界，还有凑热闹的资格。”

“区区金刚境界而已，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殷雨晴决然道：“听天由命而已，不劳前辈费心。”

老剑神笑眯眯道：“不如老夫陪你走一遭？”

殷雨晴微微惊讶道：“前辈你不是有言在先，万万不会取他的性命吗？”

老剑神“嗤”了一声，阴鸷道：“老夫一向言而有信，怎么会做出食言只事？”

“可惜老夫当初答应的是不再踏足离州半步。”

“只要他乖乖的呆在离州，老夫自然不会杀他。”

“偏偏这位离州世子多半会前往蛮族之地，老夫实在找不到放过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