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乐谈

一道清冷高雅的声音响起：“琴也不愿如此，实在是公子太过难请，只好厚着脸皮请谈老帮忙。”

杨羽走到席后坐下，对着帘内拱手说道：“曲神琴大人有大量，晚辈之前在一个小姑娘面前随口胡言了几句，想必以曲神琴大人的气量必定不会和晚辈计较什么吧？”

在杨羽想来能在音律一道达至巅峰，这曲神琴大人必定是年纪极大了，虽然声音听起来还甚是年轻，但是熟习音律之人可能对自己的声音也多能控制，所以他很恭敬，想来这些高人一般也不会和小字辈去斤斤计较。

曲神琴却没接杨羽的话，而是说道：“琴先敬公子一杯，人说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之前公子一番话让琴有所顿悟，这杯水酒聊表谢意。”说着帘内的曲神琴举杯先饮了，帘外的杨羽也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下去。

“楼内无他人，便只好请公子自行斟酒了，不便之处还请见谅。”曲神琴轻轻的说道。

杨羽赶忙回道没关系没关系。曲神琴似是犹豫了一会，然后才轻轻说道：“听说公子有一支短笛，笛声动人莫名，可否演奏一曲让琴也开开眼界？”

闻言，杨羽赶紧站了起来，连连摆手说道：“我那哪儿是音律啊？随便胡乱吹吹而已，没来由的污了曲神的耳朵。”

杨羽心中可是清楚的很，他可以品评曲神琴的琴声，但是却绝对无法和其相比，让他在曲神面前吹笛子？还不如让他去和成灵境的高手大战一场。

似是感觉到了杨羽的决心，帘内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这么难吗？”

两人陷入了沉默，帘外的杨羽对这种奇怪的宴席如坐针毡，看不见请客的主人，也不知道这位主人请自己干嘛？难道就是想听自己吹笛子？杨羽可没自恋到认为自己的笛声可以值得曲神琴大人亲自邀请。

帘内又是一声轻叹，说：“既然公子坚决不允，那琴也不为难公子了，只是……希望公子能答应琴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说，曲神琴大人。”杨羽又离座一个躬身拱手说道。

“希望公子得空的时候，能到那个小树林去见个人。”

“是那个小姑娘么？”杨羽问道，脑中又闪现出了那秀美脱俗的脸庞。心中暗道：“原来她是曲神琴的侍女吗？”

帘内轻轻的嗯了一声，杨羽苦笑一声说：“如果这么做可以让曲神琴大人不再怪罪在下，那我……尽量吧！”

听到杨羽答应，帘内似乎是有些喜色，继而又平静下来：“琴知道公子对这个宴请百般不舒服，今日就不强留公子了，还请公子记得和琴的约定。”

杨羽如获大释，赶忙起身对着帘内一躬，连说不会忘，然后逃一样的下了楼去。

才出小楼，就看到身形挺拔高大的谈莫天，一个人负手站立在一处小湖边。

“谈先生。”杨羽恭敬的行了一礼。

谈莫天回身看着杨羽，淡淡一笑：“谈完了？”

杨羽苦笑一声，说：“算不上谈，只是和曲神琴大人有些误会，晚辈上去聆听了一下曲神的教诲罢了。”

谈先生突然问道：“你见过曲神琴本人么？”

杨羽一愣，摇摇头，那珠帘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个身影。曲神从始至终也没有撩起过帘子他自然无从看到。谈先生先是奇怪的点点头，突又奇怪的摇摇头，看的杨羽一头雾水。

谈先生又突然说：“你是结丹境吧？结丹境后期？”

杨羽对谈先生这种天马行空式的说话方式感到有些不适应，实在摸不到头脑，也只能点点头。

谈先生看着杨羽，半天后笑了笑说道：“很好很好，如果在云岭城遇到什么麻烦需要老夫帮忙的可以开口。老夫虽不理世事多年，但是一点薄面还是有很多人要给的。”

谈先生此言让杨羽心中一动，谈先生的面子何等值钱？竟然可以为了自己出面？谈先生与自己素昧平生，何以对自己这般照顾？难道是因为曲神琴？可是杨羽自己也和曲神琴并不熟悉，硬要说起来也就和那个被他怀疑与曲神琴有关系的少女见过一面而已。

杨羽想不出缘由，不过对谈先生这般示好他也很有礼貌的表示了感谢。谈先生淡淡一笑，不再说话，挥了挥手，杨羽便行了一礼转身告退。谈先生看着杨羽的背影，嘴角竟流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回到云栖楼，杨羽还是满头大汗，对这位神秘又让人摸不到头脑的曲神，他真是没一点办法。就抽空去见见那个小姑娘算是对自己承诺的兑现吧。

第二天一大早，杨羽刚起来，水泠就进来对他说有人邀他下午去曾见过的小树林。杨羽只得苦笑一声说知道了，昨夜才答应曲神琴的，谁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杨羽早上依旧是修炼度过，下午和水泠还有朵朵交代过后就出了门，幽灵跟在身后。七转八转的又来到了当初遇见少女的那个林子，林中早就有人在等了。

看见杨羽过来，那绝美的脸庞上一丝喜色稍闪即逝。待杨羽走近，少女盈盈前行一步站定，脸色平静声音也颇为淡漠：“上次匆匆忙忙，忘记问公子的名字，后来托人查到公子名讳，但是派人去请总是缘悭一面，想来公子一定是贵人事忙。”

说着俏脸微微一侧，那挺翘的小鼻子似是微微的皱了一下，即便面色冷淡但依旧甚是可爱。

杨羽则是苦笑一声说：“我不过随口乱说几句，谁让你到曲神面前嚼舌头的？昨晚被曲神琴叫去，可把我吓坏了。”

“公子很害怕曲神琴？”少女的眼睛眨了眨，尽是灵动之气。

杨羽摇摇头，他倒不是怕，只是有些忌惮，不愿意因为一些小事情得罪这种人，但是如果真是立场对立，要拼死一搏的话杨羽还是不会畏惧的。

杨羽挠挠头，终于问道：“不知道小姐这么急着见我是为了什么？”

“上次曾有幸闻公子一曲，我感触颇多，事后每每回想起公子的笛声都有意犹未尽之感，几次相邀就是想再次听听公子的笛声。”少女美不胜收的脸上依旧古井不波，说道想听笛子的时候也是直言不讳，丝毫没有掩饰，俏生生白嫩嫩的双手相扶，盈盈的拜了一下。

杨羽苦笑着摸摸鼻子：“我的笛子就这么好听？”

少女摇头，摇得还非常干脆。

杨羽面色尴尬，但是马上又听到她说，“但却能让我为之动容。这个问题我一直心有疑惑，还望公子不吝赐教解我疑惑。”

被少女的一句话噎了半天，杨羽也是无语了。就在这时看到少女已经盘膝坐在了林间一处早就铺好的地席上，一架古琴静立其上。

“上次听了公子一曲，今日带了琴，先弹一首以作回礼。”说完也不管杨羽想不想听，指尖流转，拨动了琴弦。

少女的琴技极好，要让杨羽说和那个曲神都要不相上下了，音符与音符间的婉转回旋自然天成，了无痕迹，给人以极大的享受，只是和曲神一个毛病，这音乐好听归好听却无法触动杨羽的心灵。

杨羽心想她和曲神怕是关系极为密切，否则不可能连弹琴的风格都这般相像。一曲奏罢，看着少女望向自己的目光，杨羽也不犹豫了，取出自己的短笛，横笛唇边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

杨羽和少女不同，少女弹琴显然只是弹琴，杨羽一吹起笛子心境就自然而然的融入进去。融入的那一刻起，这笛声就不再是单纯的笛声了，它传递给闻者吹奏人的内心和情感，这些源自真实的情感很容易就会引起人，特别是一些对音律敏感的人心灵的共鸣，继而让人心灵深刻的颤栗。

此刻少女就是这般，听杨羽笛声刚起她淡漠的脸上还不屑一顾的撇撇嘴，毕竟说实在的，杨羽的技巧实在不怎么样。

但是随着继续听下去，她又找到了那种感觉，那种让她心灵悸动不已，源自灵魂的颤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画面，她感同身受的体会着杨羽的内心，不管是快乐的、悲伤的、愤怒的、哀愁的。她的心灵完全和杨羽的产生了共鸣。

当杨羽笛声散去回头一看时，不由大惊，少女脸上的冷漠全然消散，竟已是满眶皆红，无声低泣，沉浸在音乐之境竟是久久未能出来。

杨羽因为经常自己吹奏反倒没有少女那般深刻的触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幅绝美无比的梨花带雨，一时是上去安慰也不是，不理会也不是。片刻后，少女终是平静了下来，她信手捏起衣袖拭了下眼角的泪痕。

“让公子见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听到公子笛声仿佛着魔一般，但觉心内忽而欢喜忽而悲愁。果然公子的笛声很特别呢，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得笛声好像能人让上瘾一样，听过一次还想再听第二次。可是明明就是很一般的吹奏怎么就这么独特呢？”少女抬头，空灵的双眸望向天空，最后的一句话已经是在自己问自己了。

“大概是我经历的比较多吧，”杨羽淡淡的说道：“我吹笛子脑子里想的不是如何吹好下一个音符，而是我这些年所经历过的种种。”

看了杨羽几眼，少女叹了口气说道：“果然不一样呢，我从出生到现在，什么也没经历过，只要好好练琴练歌就好了，所有人都说我登峰造极，可师父却说我这样难成大家……”

“师父？难道你师父就是曲神？！”杨羽试探的问道。

“算是吧。”少女淡淡答道。见她承认了，杨羽心中一副果然如此的感觉，就觉得这小丫头和曲神不简单，原来并不是主仆，而是师徒。

少女不再言语，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天空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杨羽看了几眼就赶紧把目光挪开。

此时阳光倾洒，少女一身白衣莹莹发亮，洁白无瑕的俏脸上还能隐隐看见刚才的泪痕，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闪动着。这少女即便就这么站着不动发呆都是美极了，让杨羽不敢直视。

良久，少女悠悠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杨羽所说般低声道：“我从没有过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我……我的名字叫‘歌’。歌曲的‘歌’，说与你听，也不知道你以后能不能记住……”

看到少女眉宇间那淡淡的落寞神色，不知道怎么了杨羽竟是心中莫名一疼。

他赶紧抱拳说道：“歌儿小姐是吧？在下一定会记住的。在下单名一个‘羽’。说与你听，也不知道你以后能不能记住？”

最后一句他完全引用了少女的原话，只是语气颇有些俏皮。听到这里少女似是微微一愣，旋即玉容解冻，白皙小手抬起，半掩红唇微微一笑。

瞬间看的杨羽都呆了，什么叫国色天香？什么叫颠倒众生？不外眼前如是啊！

似是发觉了杨羽的呆状，少女歌儿收敛起自己的笑脸，脸颊微微一红，又恢复了一副淡然的样子。

“以后若是想听羽公子的笛声不知道还能再次相见么？”歌儿轻轻问了句。

杨羽点点头，这事情是自己应承过曲神琴的，自然要遵守。看到杨羽点头，歌儿心情似乎不错，不过却没有再笑，只是微一点头，继而转身离去，甚至地上的古琴也未曾收起。

杨羽看着突然就远去的绝色少女，也是愣神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苦笑一声转身回去。转身的瞬间林间远处似乎有微不可闻的歌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