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潇甚至没来得及与刘非凡告别，便匆匆离开香河回去了燕京。

李潇突然之间接到燕京组织部门的调令，结束他在香河的任期，回原单位等待重新安排工作。这就预示着李潇被重点培养的机会已经丧失了。

电话打到刘非凡手机上时，李潇人已经在燕京了。

“非凡，我们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能量。”李潇在电话里苦笑道：“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但没想到会有那么快。”

刘非凡对李潇突然调离香河还没反应过来，他小心问道：“李潇，还是因为招商引资的事？”

“对啊！”李潇叹道：“看来，还真不能干事。越干事，问题越多，别人下手的机会就越大。我也不瞒你了，这件事与孟伟有关。他动用了燕京的资源。”

刘非凡哦了一声道：“他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香河市长的位子吗？”李潇大笑道：“别人很看重啊。对了，你记住我的一句话，孟伟这人是个小人，你尽量少与他接触。这人是真阴险。”

两个人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刘非凡木然看着漂浮在阳光中的浮尘，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丝悲凉。

李潇确实是想干事，他能获得外放空降的机会非常不易。原以为他在地方能干出一番事业来，谁料马失前蹄，黯然神伤退出了舞台。

这对李潇是一次非常严重的打击，对他刘非凡又何尝不是？

市团委的工作本来就是一潭死水，副书记余音请了长假在家休养，据说短期内不会回来上班。团委的各项工作就落在了刘非凡一个人的肩上。

好在团委还真没多少具体的工作。在三斗镇的创业基地被一把火烧了之后，团委一度被置于波风浪尖上。有人提议要问责团市委的工作，甚至有人提出对团委来一次全面审计。但这些杂音都被莫书记挡住了，他刘非凡才落得一个不被追责的结果。

现在李潇走了，他承诺解决吴雪工作的问题，显然也成了一句空话。

刘非凡突然有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在与李潇通话后不到一个星期，香河市政府出现了一个微妙的变化。

原来排名最后的副市长孟伟的名字，已经取代了李潇，排在了市长何道之后的第二位。官方网站上，孟伟的照片也换了一张新的。

新照片上的孟伟，看起来就显得踌躇满志，春风得意。

原常委李潇因工作调动，退出了香河市委常委。那么，就要补充一位新常委进去。

谁能晋升新常委，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李潇离香，他一手主导的招商引资办跟着要解散。

招商引资办的人原来都是李潇从全市其他局委办借调过来的。现在解散了，大家都回原单位去了。唯有柳月，何去何从，成了问题。

柳月也是借调过来，招商引资办解散，按规定，她只有回三斗镇这条路。

柳月来找他的时候，刘非凡正在被吴雪要打掉孩子的事愁得一筹莫展。

昨晚，吴雪最后一次提出她决心要打掉孩子的事。她讥讽刘非凡道：“你不是说李潇能帮你吗？现在好了呀，我早就说他李潇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偏不信。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对于吴雪的讥讽，刘非凡并不在意。吴雪是个唱戏的，伶牙俐齿在所难免。平常夫妻二人之间发生口角，常常都是刘非凡甘拜下风。

刘非凡昨晚也下了最后的通牒，如果吴雪执意要将孩子打掉，他们的婚姻也就走到了尽头。

本来，他说这些话是想要吓住吴雪的。无奈吴雪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对于他拿离婚来威胁她的话，吴雪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还生出来了愤怒。以至于昨晚他们是自结婚以来，第一次分了床睡。

柳月来访，刘非凡表现出热情的客气。

“招商引资办解散了。”柳月淡淡说道：“我要回三斗了。”

刘非凡沉默一会，缓缓叹口气道：“回去吧。”

“可我不想回去。”柳月眼里的泪花一下冒了出来，“只要姚云林还在三斗，我就不想回去。”

刘非凡苦笑道：“他又不是老虎，你怕他吃了你？”

“他哪有资格做老虎，他就是一匹狼。”柳月话一出口，自己的脸先红了起来。

“可是你不回去，你去哪？”刘非凡道：“我也没想到招商引资办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如果早知道，我就不该让李潇把你借调过来了。”

两个人都知道，招商引资办解散后，执行的是哪里来哪里去的原则。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何况，解散招商引资办是孟伟作出的决定。李潇留下来的这个部门，他必须清洗干净。

柳月是体制内干部，只能遵照执行上级的命令。

“我想辞职。”柳月突然说道：“我觉得没意思了，想辞职了。”

“辞职？”刘非凡吓了一跳，赶紧阻止她道：“别胡思乱想。辞职不是一个好选择。”

刘非凡的意思很明显，柳月现在是离婚单身状态，她也不是很有钱的女人。一旦辞职了，她怎么养活自己？何况，作为一个女人，在体制内还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离开了体制，她可能连自保的机会都没有。

“别以为我辞职了，我就会饿死。”柳月又笑了起来，“我肯定饿不死的。我有手艺，我摆摊能养活自己。”

“摆摊？”刘非凡摇着头道：“你完全没必要那么辛苦。你先别急，等等再看。”

柳月摇了摇头，“没时间等了。明天文件就要下来了。”

刘非凡哦了一声道：“你在办公室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将柳月留在办公室，自己匆匆出门，直奔孟伟的办公室。

市委市政府不在一条街上。刘非凡去市政府，要走至少十分钟的路。

他心里想，虽然招商引资办解散已成了事实，但招商引资办还有很多扫尾工作需要人。他想去找找孟伟，能不能将柳月继续留在招商引资办做些扫尾工作。

市政府的办公大楼比市委要阔气不少。刘非凡一路上畅通无阻，径直找到了孟伟所在的十一楼办公室。

敲门后，听到房间里传来孟伟的声音，“请进。”

刘非凡便没犹豫了，推开门打了一声招呼，“孟市长，在家啊！”

孟伟看见是刘非凡进来了，他站起身道：“是非凡你呀，今天刮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到我这里来了。”

这句话明显带着揶揄的意思。但刘非凡已经不想去计较了。

“孟市长，我是来找你帮忙的。”刘非凡客气地笑道：“不请自来，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