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白了山路。

山脚下结冰的溪水，忽然裂开一条一条裂纹。

裂纹的中心有一把剑。

那是一把通体幽黑，隐隐间有微光浮现的剑，静静地立在溪水中央。

忽有酒从剑上淋下，剑微微颤抖，像是在雀跃。

楚衡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坛，呼出一口白气。

“洗剑你也要看吗？”

他没有拔出剑，行至一旁的岸边坐下。

小雪中，姜星舟缓缓走来，她没有多说，递给楚衡一坛酒：“你那欠缺点儿什么，试试我这个。”

“它挑得紧，寻常的酒可不会饮。”楚衡静静地看着她，低头闻了闻，“倒是醇香……试试吧。”

他随手掷出，酒水在空中闪耀，落在剑上，剑身颤抖愈发频繁起来。

姜星舟笑道：“看来是很喜欢了。它喜欢酒，那么你究竟喜欢什么呢？”

“总有人问我需要什么，害怕什么……你倒有趣，我喜欢什么要紧吗？”楚衡望着溪水，淡淡道。

“要紧。”姜星舟颔首道，“做不喜欢的事可以迫不得已，但喜欢的事不会。”

楚衡蓦地笑了，盯着她道：“从心而为，却事与愿违。这样，也要继续下去吗？”

姜星舟摇了摇头：“你不必勉强自己。你问心无愧，旁人如何这是你能左右的吗？”

“其实我知道怎样才会得到我要的结果。”楚衡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样……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那你呢？”姜星舟问道。

“我？我有什么要紧？”楚衡怔了怔，低头道，“至于那个荒池……我早该知道，我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给机会，这是我的不是。”

“我说的不是这个！这能怪你吗？”

“那你来寻我做什么？日后……我不会再给这些人机会了。”

望着楚衡淡然的模样，姜星舟蓦地有些心疼。

“你走吧。”楚衡目光冰冷，“至于喜不喜欢，你也见着了，对我而言是种奢望。”

“或许师父说得对，我太过随心了。”

“随心？”姜星舟怔了怔，想起他曾经为三界做了不少事，褒贬皆有，却独独没有人说过，那些事，都是他随心而做。

想到这儿，她怒火中烧，一时没有忍住，抓住他的衣领，道：“随心？我倒情愿你随心！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的结果有偏差，旁人只会怪罪于你！谁又会管你是不是自己想做的？”

楚衡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没有撇开她，反而笑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没有必要这么关心我。”

姜星舟神色复杂，松开他的衣领，沉默良久。

她知道楚衡现在还不知道，未来的他会做些什么事情。

“既然我是你救命恩人，那我自然想要你好好活到……还债的时候。”

“你要我怎么还债？”楚衡饶有兴致道，“不急……你慢慢想，反正我都在这里，也不会跑。”

还债？

没想到师兄还喜欢人欠债了？

姜星舟哭笑不得，看着楚衡微微振作起来，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心里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是时间回溯，还是梦境？

即便是知道师兄上一世的结局，她仍然想要改变。

“我想要你……能为自己。”

“我如今不是挺好？”楚衡漫不经心说着，“你……”

他的面色忽然一变，上前抓住姜星舟衣袖。

“说好的还债，你怎么又要走了？你……你究竟叫什么？”

姜星舟这次见着自己周身环绕的星辰，这次她明白了，的确是星辰领域的原因。

让她见到……没有那般成熟，藏满心事的楚衡。

“我？你唤我……貔貅即可。”她微闭上眼，笑道，“若是还债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

“又是一百年？还是多久？”

楚衡面上满是痛苦、不甘，可手中空空如也，只有雪花落在掌心，提醒着他是真的。

……

“你不喜欢吗……”

“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不过梦境……”

混沌中，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姜星舟脑海中回荡。

而这声音与她一模一样，仿佛是自己在质问自己。

她猛地睁开眼，捂住头，缓缓抬头，而满山遍野的尸体入眼，血腥气浓郁飘入她鼻息之间。

这种感觉仿佛要窒息。

“真是糟糕……这是什么地方？”

眩晕的感觉过去，姜星舟起身，皱眉张望四周，自己位于一片山谷之中。

“嗖”的一声！

数百道箭光落下，铺天盖地冲着她而来。

“竟然还有未死的？要不是我回头来寻……”

男子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姜星舟以手挡住了光箭，并且毫发无损。

“无故袭击，不是件光荣的事吧？”姜星舟放下手来，看着山头上的男子。

男子生得一副好面容，棱角分明如刀，青衫随风飘动，斜飞入鬓的眉毛挑起，幽暗的黑眸正盯着姜星舟。

“你是人族？你并未着我大军服饰，还敢出入战场？倒是胆大得很。”

姜星舟意识到地上虽服饰各有不同，但大体上所穿服饰有四种，青色、白色、黑色、红色……

原来是大军交战的不同服饰。

姜星舟很快回道：“我来寻人。”

男子“啧啧”两声，收起他的弓箭：“奇了，你一介女修，身上也无神邸加身，竟然敢出入这种危险之地，你所寻之人莫不是已经死了？”

“他不会死的。”姜星舟皱了皱眉，前两次她都在楚衡附近苏醒，如今楚衡不在，她自然要想法子寻他。

只是眼前之人又是何人？

“你是何人？”

“你竟然不识我？”男子愣了愣，松了口气，“你不会是那种隐修几百年的老……唔……我是巨远，是如今的人皇。”

“人皇？”姜星舟心头掀起千层浪，但她语气却平淡不已，“你唤我……貔貅即可。”

没想到……这次先遇见了人皇。

“貔貅？这么漂亮个姑娘，名字倒是有趣得紧。”巨远怔了怔。

“我的确隐修多年，闭关出来后，来故人居所寻人，没想到此地已一片狼藉。”

巨远笑盈盈道：“那你不妨与我先去城中，人族修士有不少在此驻扎，你也便于打听挚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