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星舟而言，今日实在漫长。

先前不肯醒来的琉璃，此时正襟危坐地饮着茶。

“我真的不想这场雪下起来。”

氤氲的热气从茶杯中升起，飘过琉璃的双眼，过往那双淡然的眸子里，微微带着惆怅。

“我只是将这个带给你，红枫说你能找到我师父。”姜星舟把手中的面具递给琉璃。

她不知道琉璃究竟知道多少，是否又会以红枫的方式给她讲故事，但她只用做好红枫最后所说的便是。

对于她而言，张沐白的下落，比旁人讲的大道理，重要得多。

“原是如此……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便开始吧。”

琉璃只是接过红枫的面具，起身走向一旁的蒲团，盘膝而坐，淡淡地说了一句。

就好像是传功那般寻常的事。

姜星舟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道：“等等，红枫的东西我已经带到了，你只需告诉我，她在哪儿便是。”

“你到不了。”琉璃漠然道，“你要知道，这场雪下起来，这条路，便停不了了。我是如此，你亦是如此。”

姜星舟有些生气：“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事，强加到别人身上？路该怎么走，那不是自己说了算？”

琉璃眼中露出迷惘之色：“那你便是不去了？”

不是？过往只觉得她神神秘秘，如今看来，这人怎么一根筋？

只是心性倒是纯真得像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姜星舟突然不再置气，哄道：“好姐姐，我要去。就是你能不能快点？”

琉璃指了指另一个蒲团，示意姜星舟坐下。

“既然你想快一点，那你便要多承受一点痛楚了。”

姜星舟点了点头，坐在蒲团上。

看来这传送阵较为危险，需要传送者承受的撕裂力度不一般。

宝光乍现，寒气凝固，一股凉气袭上姜星舟的背脊，她猛然察觉自己的身躯竟动弹不得。

她张了张嘴，想质问琉璃，却发现琉璃面上浮现痛苦之色。

而这光与气，正从琉璃手中的鎏金面具上散出。

寒气刺骨入体，伴随着磅礴的灵气涌入。

经脉如万蚁啃食，偏偏浑身又动弹不得。

再次张嘴，姜星舟想质问琉璃，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密密麻麻的汗霎时布满她的额头，在痛苦之中，她很快失去了意识。

……

雪停了。

地面上的雪，安静地堆积。

无论是魔界，还是归海，都没有下过雪。

对于活了千余年的青衣而言，她只在人界和仙界看过雪。

但这场雪却与人界的雪不一样，更像是她曾经在仙君宫殿看过的雪。

雪初融，灵气充沛。

炽热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青衣微眯了眯眼，看见了远处走来的人影。

“这感觉像是结界破了，你杀了红枫？”

楚瑾讥笑一声：“我想过。但他选择了另条路。”

望着楚瑾身后再无人影，青衣皱了皱眉：“你的小道侣呢？”

“她不在此。但……我大概知道了。”楚瑾摇了摇头，眸色一暗，“我会找到她的。”

看着神神秘秘的楚瑾，青衣不再追问，只是问道：“红枫去哪儿了？”

楚瑾遥遥指了指远处的洞穴，看着青衣交代紫珠巨木在此等待。

心里突然有了一丝触动。

“难道你也要背叛我吗？”

他仰望灼日，浑身却寒冷得可怕。

“所以……终究会在岔路上分道扬镳。”

紫珠被这浑身的寒气惊得缩了缩脖子，巨木倒是丝毫不惧，走上前去，指尖也生出一朵小火花。

“美人哥哥，你也怕冷吗，也给你一朵保暖。”

紫珠大惊失色，上前要抱回巨木。

她可是知道楚瑾的身份，加上他一开始就想杀了巨木，这若是不高兴，伤了巨木也不好说。

“多谢。”

谁料楚瑾的寒气突地一收，接过他那缕小火花。

蓦地笑了。

紫珠松了口气，抬眼却怔怔地看着楚瑾。

这让她想起，千年前那个温润如玉、世上无双的公子。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失态，连忙慌张地抱走巨木。

以至于她没有听到楚瑾的低声呢喃。

“这又何尝不是因她才有的呢？”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不灭夜。

阳光罕见地驱散了乌云，人们见着这近千年未见得的太阳，竟都蜂拥至街道。

一时间，充满阴沉的归海，突然比人界过年还要热闹。

而琉璃睁开了双眼，从蒲团上起来时，面前已经没了姜星舟的人影。

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披了一件白裘外套，喜悦地朝着门外走去。

行了好一阵，她才被门口的护卫拦下。

“琉璃大人，再往外走便是归海了，哪里不属于不灭夜管。您可以在不灭夜自由行动，但您不能出去。”

琉璃没有回头，而是立在那里：“我现在可以出去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也是按照规矩办事。

这琉璃是万万不能出去的。

正在几人为难之际，传来一阵沧桑的声音。

“让她出去吧。从今以后，都不用限制她在不灭夜了。”

琉璃回头瞧去，林老从雪中缓缓走来，身着长衫的他穿得比琉璃还单薄。

众人望见林老发话，连忙恭敬行礼，不再阻拦琉璃。

琉璃道了声谢，轻快地跑了出去。

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融入人群，林老伫立在白雪上，想了很多。

“她的神识力量连我都可以看透，她那磅礴的神识力量果然如红枫大人所言，终有一天会消散吗？”

“她眼下的修为也就是寻常的元婴期修士……”

林老站了很长时候，最后发出一声叹息：“这样想想，她在不灭夜待得太久了。”

语罢，他负手缓缓走回不灭夜。

正如他所说，琉璃拥有强大的神识力量，但始终无法掌控。这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令不灭夜的人担心不知哪天会掉下来。

因此，她的自由才被限制在不灭夜中。

至少，在爆发的哪天，不会危及其他地方。

但现在，这场雪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她自由了，归海亦是如此。”

林老行走在阳光下，望着四周欢呼雀跃的人，他仰了仰头，面上的褶子因为笑容陷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