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文森特惊怒交加，饶是他这一刻也近乎失态的咆哮：“列车司机呢？列车司机在干什么？！为什么早不停车！”

可这话刚说完，他就僵在原地。

文森特·威灵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

为什么列车司机不停车？

不，问题绝非出在司机身上。

而是，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们才终于想起来要停下列车？

列车头又没有被丧尸占领，袭击发生的第一时间最应该做的不是先停下列车然后再对敌吗！

就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列车还可以停下来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超凡的手段！”

罗德里克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他就知道袭击还没有结束！

“属下刚才去驾驶室，列车组的司机和锅炉工都遇害了，可没有被变成丧尸，所以到现在我们才发现异常！！”

“那现在刹车呢？”

“动力炉和制动系统也被做了手脚，列车此刻的时速已经超过了三百五十公里……”

副官的脸色一片惨然：

“将军，来不及了……”

“时速…三百五十？”

文森特的呼吸彻底凝滞。

“钢铁公爵号”是凝聚了奥菲斯最顶尖技术的军用列车，理论上的最高时速能飙到四百公里以上，但那会让铁道过热变形，导致列车脱轨的灾难性后果。

可现在已经不是脱轨不脱轨的问题了，距离断崖只剩一千两米的距离，这样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坠崖之前刹住。

万事休矣。

“丧尸袭击只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吗？”

文森特的心中难以遏制地升起一股无力，一种在劫难逃的绝望。

从大剧院齐格鲁德的刺杀开始，到列车的丧尸袭击，到人质逼迫自尽，再到现在的坠崖危机，敌人的杀手一环扣着一环，一次比一次凶狠歹毒。

而这一次，真的无计可施了。

文森特抬起头，看着车厢内仅剩四十来人，声音发颤：

“诸位，我对不住你们……”

下一刻，恐慌爆发！

“开什么玩笑，到了这份上还是要死吗？”

“操，和丧尸战死就罢了，因为坠崖摔死算什么回事？老子才不要死得那么窝囊！”

“快跳车！跳车还有活路！！”

冒险者们叫喊着，纷纷砸碎车窗，玻璃碎片飞溅，兵零乓啷的声音响作一团。

“吼吼吼！”

一名战士职阶的冒险者悍然跃出车厢，在武技的作用下他的肤色变得黑亮宛若精铁，然而在撞上地面的一瞬间他的身躯顿时四分五裂，噗的一声就成了血泥肉酱！

那惨状让所有正准备跳车的冒险者心底发寒！

“钢铁公爵号”的时速已经超过了三百五十公里，跳车的冲击力甚至比刚才的炮弹还要恐怖，莫说这些普遍只有A级B级的冒险者，哪怕是防御武技全开的【神圣骑士】跳下去也是九死一生！

齐格飞恍若看不到周围的骚乱一般愣在原地，如同雕塑。

“时速三百五，距离悬崖一千二百米，剩下的时间不到十三秒，十三秒我能做什么？”

齐格飞气息急促，大脑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

“我还有余力可以施展武技【流星】，流星能让我短暂飞行，跳车与我而言没有危险，我甚至还能再带上一个人……一个……人……”

齐格飞的瞳孔缓缓收缩成针，一股剧烈的眩晕感猛地袭上脑海。

思虑的尽头，是一个无比残酷的现实。

“我齐格飞……”

“他妈的……只能救一个？”

救谁？

…

“薇薇安娜姐姐，我们要死了吗？”

“亚瑞克不想死，我还没见到院长妈妈，我还想长大成为和队长哥哥一样的冒险者！”

“呜呜呜呜……我不想死……呜呜……”

“大家别哭，都别哭，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的！”

薇薇安娜将孩子们搂在怀中，不断安抚着大家崩溃的情绪。

诗人小姐还算冷静，毕竟自己还有天之声的帮助。

过去每次遭遇生死危机天之声总会及时的作出提示，帮助自己度过危机，这次一定也不会例外！

“天之声！天之声！我该怎么做，怎么样才能停下列车？”

然而，这一次那个温和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天之声？”薇薇安娜的嘴唇开始发白，心底逐渐被死亡的阴影填满：“为什么突然不回话了？天之声？天之声！”

救谁？

…

“将军，别犹豫了，快使用【铁血军团】吧！”

副官和剩下的近卫军士兵都围在文森特身边，都是表情急迫。

“对，我们护您离开！”

“您一定要活下去，才能替兄弟们报仇！”

很显然，他们是想让文森特发动【铁血军团】后跳车，这样一来将军受到的伤害就会被士卒分担，将军就能活下来！

“绝对不行！”

文森特眼仁充血，语气斩钉截铁。

他怎么能答应这种事，他怎么能踩在兄弟们的尸体上独自苟活？

“将军！！”

救谁？

…

翡翠的拳头攥的发白额头冷汗淋漓，她正在拼命榨取着体内的魔力，试图再施展一个魔法。

若是全盛期她完全有能力唤风将所有人平安送出去，可现在她的魔力早就消耗殆尽，甚至连自保都做不到。

“至少要让艾米丽活下来。”

救谁？

…

嘈杂喧闹如同尖刀般刺的齐格飞阵阵耳鸣。

时间似乎变慢了，车厢内的每个人恐惧的表情、每个人惊惶的举动，面对死亡时的众生百态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这一刻，齐格飞忽然回忆起三个月前他给克琳希德上的那最后一课。

他做梦也没想到短短三个月后，回旋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打在自己的身上——

列车难题！

“齐格飞？齐格飞！！！”

齐格飞猛地回过神，罗德里克双眼发红死死攥紧他的肩膀，急得已经顾不上称呼了：

“你还在发什么呆，走啊！”

齐格飞张了张嘴下意识道：“那他们……”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别人，你可是黑袍宰相，理智一点啊！”

哐啷！！

列车又是一阵剧烈颠簸，窗外的山道画着“1000”的猩红路标一闪而过，距离断崖只剩下最后一千米！

“该死！”

罗德里克一咬牙，再顾不得其他，金黄的威风王者虚影闪现在背后，撞破车窗跃入夜色。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心神。

“理智，理智，罗老二说的没错，我得理智一点。既然我只能救一个，那我救的这个人必须是最有价值的！”

卡塔丽娜，不行，她的伤势太重，我都不知道下一座城市医院在哪。就算救出去她也未必能活下来。巴斯同理。

文森特，他的命很有价值，但他不会抛下士兵，强行带他走他未必会感谢我。

薇薇安娜，没事的，这丫头强运加身，坠崖没准都摔不死她呢……

那些孩子，我倒勉强可以带两个出去，可他们和我非亲非故，命贱如草，他们是最没有价值的！

翡翠和艾米丽，对！就是她们！救下她们中任意一个我都能卖洛斯林德一个大人情，若复生魔法是真，我就能靠这个人情让精灵女皇复活傻大个！这才是对我最有利的选择！这才是理智的选择！

脑海思考甚多，可现实不过只是一瞬间。

齐格飞当即就要呼喊翡翠，可话还没出口，孩子们的嚎啕大哭就传入耳中。

他看到薇薇安娜满是希冀的目光正朝自己投来！

齐格飞触电般挪开视线。

等等，等等！

再想想，如果是救孩子，我能救下两个。

二比一怎么都是赚的！

哐啷啷！

轨道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列车开始剧烈颠簸，宛若行驶在砂砾地里。

病床上的卡塔丽娜被颠簸摔落下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与齐格飞的视线撞在一起。

她的嘴唇微弱翕动，齐格飞看出来那是四个字：

“大人，快逃。”

我……

我该怎么办？

“呜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我该怎么做？

“天之声，快回答我！求求你了，天之声，帮大家一把！”

我该救谁？

“将军，真的来不及了，快走啊！”

耳边的哭声、喊声、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越来越吵，它们混合在一起化作尖锐的耳鸣灌入齐格飞的脑海。

他再也难以忍受，歇斯底里的咆哮出声：

“我到底该救谁！！”

“老弟。”

忽然间，时间静止。

世间所有嘈杂在这一刻归于沉寂，四周变得一片纯白，只剩下一个深沉厚重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齐格飞缓缓转过头，空旷无人的车厢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塔般的壮汉。

他坐在那面黑铁十字大盾上，憨厚的熊脸一如往日的冲着自己傻笑。

他说：

“老弟。”

“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