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未到，四门早已封闭！

天下中枢应天府城下，一群十数道宛如乞丐的身影，不断跪地叩首！

尽管喉咙早已沙哑，但吐出的一字一句中，却仿佛啼血杜鹃一般，透着穷途末路的无尽悲凉！

“恳请大明皇帝陛下，替我建州女真一族，主持公道！”

“恳请大明皇帝陛下，恩赐我女真一族安身立命的栖息之地，繁衍生息！！！”

“恳求大明皇朝大发慈悲，许这天下，不绝我女真一脉！”

倘若换作往常，守城将士定会好言安抚，以免被朝中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腐儒揪住把柄！

然今时不同往日，道德仁义的儒道式微，武运昌隆，大明一朝的风向转变，已是极为明显！

因此，不远千里而来的蛮夷，首次品尝到来自汉人的，……不客气！

“他娘的，你们自个儿家里死了人，却它么跑来我大明嚎丧！！”

“现在知道要慈悲了？当年赵宋一朝时，你们女真一族不是很威风么！？”

城墙虽高达数丈，然来自守城将士的嘲讽于女真族十数人而言，无异于诛心利刃，剜心刺骨！

校尉王勇更是单手叉腰，一口浓痰道尽对蛮夷之辈的鄙夷！

“来人，将他们尽数拿下，押赴五城兵马司！”

为保全几近灭族的女真一族，尽管铁索加身，十数位蛮夷却没有丝毫挣扎！

他们如今唯一的念头，就是面见大明皇帝，以求寻得一条活路！

至于今日之辱……

在大明将士的推搡中，看似逆来顺受的女真族少族长缓缓握紧了双拳，眼底掠过一抹宛如恶狼般的凶戾！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千百倍报答之时！

未等五城兵马司奏报，早已收到消息的毛镶已直奔龙庭！

“据卑职所知，高丽为全力剿杀那些大多栖身于深山之中的女真一族，竟不惜纵火焚山！”

“迄今为止，女真一族已十不存一，若无外力干扰，灭族，也只在旦夕之间！”

“因此，它们此行的目的即为恳请我大明替其主持公道，更为恳求我大明边军放出一条生路，允女真一族入境避祸！”

禀报完毕，却久久未见回应，毛镶小心翼翼的抬了抬头，却正对天子那杀意滔天的双眸！

“二虎，你相信宿命吗？”

尽管老朱问得这个问题与眼下之事，并无一丝一毫的干系，但心惊肉跳的二虎，却不敢有丝毫大意！

沉默了片刻，拱手抱拳的二虎本就微躬的身躯再次下压，给出了一个自诩为最为妥当的解答！

“禀陛下，宿命即天命，天命不可违！”

“呵呵，天命！”，儿臂粗的烛火不断跳跃，朱元璋脸上的神情似乎也越发阴沉！

“古往今来，放眼历朝历代，你方唱罢我登场！

哪怕是昙花一现的短命王朝，这九州万方，也为我汉人执掌！”

说到这里，冲天杀意缓缓内敛的朱元璋负手走出乾清宫，凝视血色月光！

“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谁又能想到，这大好河山，我华夏数千万炎黄……”

“竟被区区偏于一隅，人口不过数十万的蒙古一族，如驭牛马一般，生生统治了长达百年之久！”

尽管不解天子所言，但亦步亦趋默默跟在身后的二虎，却已然确定了一件事！

女真一族，怕是完了！！！

“有人曾蒙仙人于梦中点化，据他所言，咱开创的大明皇朝，也不过区区三百年不到的国运！”

“你，可知取大明而代之者，是谁？”

面对突然转身的天子，面对这惊悚骇人的问题，双膝一软的二虎瞬间跪倒在地，颤声道，

“大…大明国运永昌，必然万年无期，又岂止区区三百………”

“这话，想来赵高，秦桧之流，也时常挂在嘴上！”

话虽如此，但老朱也能够体察为臣者的不易，“不过，却也怪不得你，起来吧！”

“谢陛下！”

汗流浃背的二虎将将起身，但天子紧随其后的一句话，却让他颇为阴鸷的双眸，瞬间瞪大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若非此言出于显扬之口，谁他娘的能想到，取大明而代之者，竟会是那些茹毛饮血，人口不过十数万的女真一族！”

“谁他娘的又能想到，我炎黄子孙数千万，继暴元之后，竟再次被蛮夷之流入主中原，奴役长达数百年之久！”

尽管满头大汗的二虎对天子为何对吴忧的话如此深信不疑，但他却极为清楚一点……

今生今世，绝不能与吴学士为敌！

“诛灭暴元之后，咱不惜以重兵封锁边境，即为高丽，更为女真！”

“所以……”

话锋一转，朱元璋看似平静的目光直视二虎，“你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惊闻如此骇人之事，也甭管天子认定的事靠不靠谱！

该怎么做，稍稍一愣便迅速回过神的二虎已然心中有数！

“回禀陛下，臣前来只为禀报，吴学士的伤势已无大碍，且赈灾事宜，进展极为顺利！”

“行刺显扬的刺客，可曾查清底细？”

朱元璋的口吻虽然平淡如常，但二虎身上的汗毛却瞬间炸起！

“回禀陛下，已有眉目，尚未确凿！”

朱元璋双眸微眯，原本内敛的杀意再次暴涌，“谁？”

吴忧奉命钦差，锦衣卫随行护卫，却险遭刺客毒手，有着失职之责的二虎哪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经镇抚司全力查察，数月前孔希学病死广西之际，曾有锦衣卫密探亲眼见到过一位无论是年龄身形，以及气质皆神似那刺客的年轻人，孤身祭拜！”

“据山东千户所调查回禀，孔希学的确有一位名为孔剑的孙辈，年幼时得遇奇人，十数年未归！”

“因此卑职猜测，此人极有可能……”

“知道了，从千里之外跑来的几只臭虫，也该上路了！”

不等二虎把话说完，被触碰逆鳞的老朱已在心里，默默的在传承数千年之久的孔圣后人身上，划上了一个血红色的叉！

“宿命？”

“天命？”

凝视着二虎渐行渐远的身影，些许发丝随风狂舞的朱元璋双手高举，揽月入怀！

“去他娘的宿命！”

“朕，即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