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云池声音很冷，冷得如寂寥的夜里，映在窗棂的惨白月光。

他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抚摸白猫的手变重，以至于一声软软的喵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收了手。

气氛一时间变得压抑，舒音看见‘自己’端起案上金盏，一饮而尽。

温酒入喉后，带来的却不是暖意，反而心间悲凉乍起，终于化作一声叹息。

舒音听见‘自己’说，“都过去了。”

“人要向前看。”

“你是走出来了，可我呢？”

东方云池这句话说的轻飘飘，却在四下寂静里掷地有声。

随后，舒音只感觉到黑暗覆眼，天旋地转之间，魂魄仿佛被抽离出来。

一睁开眼，竟又是身处花楼。

若是猜的不错，这应该是明月的第二块记忆碎片。

周围人很多，不同于刚刚那个记忆碎片里的雅间，如今可真的是所谓的人挤人。

舒音感觉自己被踩了一脚，而她低头看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十分朴实的……

布鞋。

额……

脚似乎不小，胸也平平，是个男子。

她也不知道在这个碎片里她是谁，但肯定不是东方云池的大哥。

毕竟东方云池的大哥，并不会穿如此朴实的布鞋。

舒音跟随着这个新身体，视线转到了前方的大台子之上。

一温婉美人在台上垂眸抚琴，琴音虽没有第一个碎片里逍金台的姑娘抓耳，却也算得上还行。

但此时此刻，根本没人注意她弹琴弹得如何，注意力全在她的长相之上。

“哇，好久没在这种地方看到这样纯的美人儿了。”

“听说她是某位金主用真金白银给砸出来的，今夜是这位花魁初夜竞拍，估计与我们这平头老百姓无关了。”

“看看嘛，过个眼瘾总行吧？”

听了这话，舒音也自然而然地猜出，大家口中这位美人的金主，估计就是东方云池了。

而如今这个地方，听这些人的对话也能猜出，估计是凡俗界的花楼，燃的香料也没有妖界的逍金台那里雅致。

“可看清楚了？”

东方云池的声音在舒音耳畔旁炸开，嗓音沉沉，仿佛激起千层浪的石。

而舒音听见‘自己’说道，“看清楚了，在下的笔，定不埋没姑娘神韵。”

原来这次她的视角是画师啊……

台上的女子一副温婉样貌，即使身处如此喧闹嘈杂之地，也与周遭格格不入。

一眼便能看得到。

如同一株盛放在热烈花朵间与世无争的荷。

舒音能察觉到，她身旁的东方云池的目光一直锁在台上抚琴女子的身上。

那目光并无情欲，却分明得仿佛缠绵的丝。

随着台上女子一曲终了，便开始了竞拍，从银子加到黄金，加到超乎常理的几千两。

东方云池神色淡淡，一句轻飘飘的一万两黄金，让原本热闹的大厅霎时间安静到几乎落针可闻。

一万两？

黄金？？

有病吧？

就算这女子的确姿容秀美，琴弹的也还算可以，她的第一夜几千两黄金也便罢了……

一万两是嫌钱多的没处花了吗？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他，都想看看这个人傻钱多的人……到底长个什么模样。

最终，东方云池以一万两黄金的价格，获得了与这位温婉花魁共度良宵的机会。

老鸨笑容谄媚地带东方云池进了一间最好的房间，随后便退了出去。

留下视角在画师里的舒音，东方云池，与那位清雅温柔如莲花的姑娘。

只见东方云池靠在椅背之上，随后让那姑娘坐在舒音的对面。

“便照着她画，将眉毛改成柳叶眉，眼尾点上小痣。”

吩咐完后，东方云池便直接闭了眼睛，仿佛对那姑娘并无什么兴趣。

舒音倒是觉得。

东方云池真正想要的不是这姑娘的良宵。

只是一副画像而已。

舒音看着‘自己’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后勾勾画画，运笔力道时重时轻。

逐渐，一个与这姑娘相似却又很是不同的人跃然纸上。

落笔的那一刻，东方云池也恰好睁开眼睛。

他让那温婉姑娘退下，随后看起了画像。

画像之中女子的一双眼波光潋滟，仿佛有话要说。

与画中人对视片刻，东方云池先有了一刹那的怔愣，转而，却是极其浓重的失落。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仿佛比刚才疲惫许多，像是筋疲力尽之后的无力。

“画的不错。”

他似乎很满意，似乎又不满意。

的确。

东方云池满意的是，他能有朝一日与心上月亮再次重逢，那隔着岁月有些模糊的脸，在此时此刻变得清晰而具体。

他不满意的是，只是一幅画像而已。

让他更加清楚而残忍地认识到。

所爱之人，早已不在世间。

舒音能够看出，东方云池似乎一瞬间变得颓废，那双眼也失去了神采，呆呆盯着画像的空白。

好半晌，他似想起了什么。

腰间玉佩闪了光芒，白猫便出现在他怀中。

他的手指拂过猫咪明月的后背，而只有这一刻，仿佛才有了些许与现实世界连接的真实感。

“明月”，他声音很低，低到近乎听不见，“我该怎么办呢？”

猫咪用毛茸茸的头蹭了蹭他的手指，随后轻轻喵了一声，仿佛在安慰他。

舒音清清楚楚注意到，此时东方云池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他看白猫明月与第一个记忆碎片之中的不同。

第一个碎片中，明月对东方云池来说，只是一件可以随意送人的东西，是借着送猫的名义讥讽大哥的工具。

而第二个碎片，东方云池的眼神，则有了些以前不曾有的细碎温柔。

他此刻虽然没有喜欢明月，却把她当做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可以分享隐秘心思的爱宠。

“我曾有过一位心爱之人，可现在她死了。”

东方云池揉了揉明月的小耳朵。

“明月，你说若是她喜欢的是我，是不是便不会有如今的结局？”

东方云池怀里的猫咪听了他的话，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看起来蔫儿了不少。

但也只是蔫儿了一会儿，便开始喵喵喵地用脑袋蹭东方云池的衣服。

那模样，就算是内心冰冷得如同杀了十年鱼的舒音，都有点儿承受不住小猫卖萌了。

可恶，等她回去，一定要摸猫猫摸到爽才行。

而果然，被小猫咪的头拱来拱去的东方云池心情似乎好了些，手轻轻在明月毛发间打着圈儿。

“明月，我答应让你学跳舞，乖一点，嗯？”

回应他的便是一声柔软的“喵”。

喵到舒音感觉自己已经酸到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