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病人，请和我来。”

吴悼看向朝自己伸出右手做出“请”这个姿势的年轻医生。

首先视线定格在他的工牌上。

很巧的是，医生也姓吴，全名叫做吴少勤。工牌上标明了他的职位：一名实习医生。

这位吴医生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疲倦，好像连续熬了许多个通宵一般。他的眼下带着乌青，是个颓废萎靡的人。

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威胁的样子。

吴悼和蒋清寒对视一眼，蒋清寒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

吴少勤在前面走，吴悼在后面跟。

离开位于门口位置的服务台，紧接着入目的是两条东西走向的悠长走廊，径直经过后，眼前豁然开朗。

大厅中，还未干透的油漆气息与药味肆意混杂，这刺激一下子钻进吴悼的鼻腔，随即不由分说地填满。

整个大厅，空无一物。

这里太大了，目测估计有诗情小区居民楼大厅的五六倍。不同于正经的医院装潢，银灰色色系加之诡异的光线让目之所及更像是黑色色调为主。黑色为玄、玄为水。整个世纪医院的内部也在特殊光照布置的刻意气氛营造下显得波光粼粼、水气森森。

吴少勤虽然精神萎靡，但对于院长的吩咐还算尽职尽责。他步履速度不减，将吴悼带到了缴费窗口。

两人在窗口站定，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口，吴悼顿了顿，还是道：

“这家医院，真的在运营吗？”

“……只是还没有开业。现在运营人员只有我和院长两个人而已。”

吴少勤说着，将证明自己身份的胸牌拿了下来，放到窗口前。

窗口似乎进行了某种扫描的动作，接着一本就诊手册凭空掉了出来。

吴少勤也就将胸牌收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笔，咬着笔盖问他：“进入医院之前，吸入过雾气？”

吴悼点了点头。

“……”吴少勤仔细看她表情，脸上的神态恍惚了一瞬，但又立刻恢复了正常。他用笔在就诊手册的封面页上刷刷写好呼吸科几个字，接着把小本递给吴悼：“正好医院新招到了药剂师，你直接去他那里拿药就好了。”

吴悼点点头。

“……”看到吴悼什么也没说，吴少勤的表情反而更不自然了起来，他继续道：“那位药剂师是中药剂师。他有些怪癖……你要多加注意。还有，服药之后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你要等到明天凌晨才能出院，知道吗？”

“知道了。”吴悼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虽然暂时失去将人看成动物的能力，但吴悼分析人性的行为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了。他能感觉出这位医生并不是什么话多啰嗦的存在，反而应当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主才对。

但这人现在的反应……倒是让吴悼有些没想到。

似乎也知道吴悼会在这里等着蒋清寒一起行动，吴少勤向他点头示意之后又返回了一开始值班的工作台。

吴悼则是看着吴少勤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人，给他一种熟悉感。

而且，他也姓吴……

难道说……

——

“嘭！”

院长办公室的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彻底隔绝了蒋清寒与外界的联系。

老院长已经颇具威严地在办公转椅上就坐了。比起略微有些外厉内荏的蒋清寒，显然还是吹着茶叶沫子的院长老头更从容。

“你别怕。这个地方现在是：【没人能进来的 —— 只能从内部离开的 —— 绝对安全的空间】。”

蒋清寒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凉飕飕的。

院长老头的声音并不好听，但说话的语调十分奇异，听上去很有韵律，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感觉。

蒋清寒知道自己的忐忑被眼前的老头看出来了，所以这老头才会这么出言保证。

主要是他感觉自己和这老头独自待在其他人进不来的地方……就，挺不安全的。

总之现在还是要尽快和吴悼前辈汇合……蒋清寒看这个类似场景NPC一样的老头比起那些动辄大动干戈的怪物还是好说话的，于是试探问道：

“院长找我过来，是想谈玻璃的赔偿问题吗？”

“……”

院长并不做声，苍老但如苍鹰一般的眼闪着锐利的光，只是死死盯着蒋清寒。

蒋清寒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扫视了一番，老头这才懒懒开口：

“20积分。”

算是一笔不大不小的开销。

“好。”蒋清寒松了口气，既然这老头开价了，那就证明还有得谈。

老头从抽屉里甩出来一张报销发票。在手接触到发票的一瞬间，蒋清寒接到了积分被扣除的提示。看来系统是认同并且保护这种交易方式的。

交易过后蒋清寒反而确实证明了这老头并没有过多的敌意，起码还是按规矩做事的。

但是身为一个玩家还是不能如此轻易的对副本中的怪物放下警惕。

谨慎地等待了两秒发现老头并没有多余的行动，蒋清寒连忙转身，朝着门口跑去。

他得快点去和前辈会合。

然而就在蒋清寒的手刚刚摸上门把手的那一刹那，老头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是玩家吧？”

听见这话，蒋清寒不由得心头诧然。

这个老头毫无疑问是塔中的NPC。

他知晓自己是玩家……这件事情是否正常？

蒋清寒的手依旧握在门把上，与此同时他缓缓地以一种没有威胁性的速度转身，姿态变为轻靠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以确保在眼神关注院长老头的同时，能第一时间逃离这个房间。

心中默念NPC沟通口诀：不卑不亢，话不说满；远离自证，适当无视 —— 蒋清寒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院长照旧喝了一口茶水，没接他的茬：

“你是。但是和你来的那个不是。”

“是他带你来的吧。”

蒋清寒没出声，他选择适当无视。

然而院长并没有打消继续谈话的热情。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蒋清寒，两片眼睑开合巨大，给人一种眼珠要从眼眶之中暴突而出的错觉。

他说：

“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你就应该是：【怀疑一切、思考一切 —— 为了存活下去不择手段的人】。”

一句话说完，蒋清寒突然惊觉自己在老头说话的时候愣了愣神。

接着，他就看见老头悠然转过座椅，一句轻飘飘的训诫从那个椅背后的身影处飘了过来。

“提防着点那个带你过来的东西。”

“有时候你认为的同伴，可能藏着你所不知道的面目。”

“真相其实就在眼前，或许，是你下意识将其忽略了。”

察觉到话中满满的诱导之意，蒋清寒咬着牙，转开门把手夺门而出。

“晚上九点来找我。”

最后一句话连同那个该死的老头被一声巨大的砸门声狠狠锁在蒋清寒身后的房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