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画面不停转换，这是安格的回忆，现在一丝不差的出现在飞雷神眼前。

安格靠在长满青苔的潮湿墙壁上，仰起头闭目养神，他手脚戴着镣铐，但却并不坚固。

“将军，您不用着急，大将军肯定不忍对您做出那种事，您与大将军的情谊，军中谁谁不知晓啊。况且将军您勇武无双，是大将军的左膀右臂，大将军总不能自断一臂吧。”

隔着铁栏，一个身材矮小的鲛人细声对安格说话。

“所以您放心，小的保证，不出三日，一定能…”

“我看起来很焦虑，很需要帮助吗？”安格睁开眼睛，盯着喋喋不休的狱卒。

“是小的唐突，还望将军恕罪！”鲛人已经吓的跪趴在地上，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马屁拍不上就算了，万一惹恼了对方，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啊。

“算了，离开这，别传出一点动静。”安格说完，便又闭上眼睛。

狱卒慢慢抬起头，手脚并用爬着离开。

其实安格也明白，海神王根本不会杀自己，他那么生气，就是因为自己葬送了整整一支军队，这换谁来了，都没办法冷静思考。

但海神王不能让盛怒之下的自己没有威信，也不能对做出如此过错之人进行包庇，所以，安格就被关了进来。

也许要戴罪立功，也许又要进行古老的仪式来判别，总之很快就能出去。

安格有些烦躁，他想一拳捶到墙上，但最后还是作罢。

“这混账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安格大吼骂到，他说的毛病，就是在指自己的性格。

现在回想起数月前的战斗，每一个决策都是从最劣中选出最最劣，完全不是一个将军该有的水平，完全就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结果。安格气的想抽自己一巴掌，但如果那样就顺应了愤怒，他要做的，是忍受愤怒。

整支军队覆灭，安格自己又怎能不心疼，多少人都希望着自己能带他们突出重围，安安全全的回家。但自己却只顾杀戮，将手下士兵的生死抛在一边。

安格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出去以后，自降等级，从一个士兵开始重新开始，若再有一次愤怒之举，不管地位多高，都会回到士兵重新来过。

除此之外，还要从炼金师那里获取一些压制愤怒的药品，哪怕自己来不及喝下，周边人也可以帮自己注射。

安格就这么想着，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安格没有出去，第三天也是如此。

整整一个月，除了来送饭的小卒，完全没有任何消息，但安格却有些愧疚，他认为海神王是真的生气了，那多关自己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到第三个月，安格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

“混账东西！真把老子当囚犯了吗？”安格喘着粗气，充满血丝的眼睛睁的巨大。

来送饭的小卒被吓了一大跳，坐在地上，裤子中央已经湿透。

等安格稍稍平静一下，那个狱卒便进来了。

“将军，小的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狱卒先踹了一脚送饭的小卒，小卒立马回过神，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大将军他好像真的要…”

“要什么？”

狱卒忽的跪下。“这些话也都是小人听来的流言蜚语，但小人又觉得不能不信，大将军，他似乎真的动了杀心。”

“放你的狗屁！”

“将军息怒，小人也知道这件事太过荒唐，但现在全宫上下都在这么说，这…这不能不多想啊。”

“老子跟了他干了这么些年，多少次从乱军之中救他性命，现在却要杀我？”

狱卒浑身发抖，抬起的头到一半便有回去。

“有话就说。”

“是，小人听说陆地上的国王皇帝，他们在大业成就后，就会亲手处理掉曾经的部下，就是狡兔死，走狗烹啊。”

“小人实在没法相信这样的结果，但又恐将军真的陷入那般危险之中。”

安格不说话，但他的愤怒却在不停积攒：“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父亲当年让我多读一些陆地上的书，看来是有道理的。”

“你走吧。”

狱卒起身，离开了牢房。

后来，都城西边的监狱里发出像是炮弹轰炸一样的声音，是有人越狱。但奇怪的是，在场士兵狱卒数百人，却无一人能拦住他。

“再后来，就是鲛人国都的天凶事件了。”飞雷神说到。

依据鲛人国的官方记载，天凶事件是发生在海神王在位时期的天意惩罚，就是说皇宫内有小人的存在，天意看不下去，便派天凶攻击都城，给统治者提个醒。

这次事件造成大量平民死亡，而海神王为了回应天意，在事件结束后杀掉了相当一部分官员。

但结合安格的记忆来看，分明是安格一人越狱，然后杀掉数百人，在最后关头才被制服。

事实也确实如此，安格跪倒在街道上，海神王就在一边冷漠的看着他，而安格眼里，全是悔恨与不甘。

魔法师们看着死去的安格，告诉海神王，安格的灵魂并不稳定，为了防止化为鬼怪，应该进行封印，海神王同意了。

布置封印就一定要有解开之法，就像一个硬币的两面一样不能分开。而解开封印的办法，则被设为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一千人的鲜血。

除非被灭国，否则在宫城里，不可能死这么多人。

海神王走了，没有一丝感情，回忆里的血魔看着他的背影，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吼。

飞雷神面向血魔，他只是一团黑色雾气，没有实体，甚至没有思维。但飞雷神还是开口了。

“你想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刚好，我知道这个故事的另一半，你要听吗？”

黑影居然发出了与低吼不一样的沙哑声，像是请飞雷神继续。

“生性愤怒，不是你的错误，毕竟人没办法改变自己天生的性格，但你败就败在没有控制它的想法，反而放纵他控制自己。”

“你在宫里的发言，无形之中就已经惹恼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是隐瞒的高手，脸上没表现，嘴上不说，但心里早已经视你为敌。”

“当你因为性格再次露出破绽时，他们便出手了，海神王其实在第七天就想放你出来，但由于左右官员的言语，他逐渐改变了看法，他要看看你究竟能不能控制自己。”

“结果很令人失望，你本想冲出去找海神王理论，却错手杀死一人。血液与愤怒是天生的搭配。一拳两拳三拳，一人两人三人。”

“也就是在这时候，海神王才彻底下决心杀掉你。”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黑影突然开口说话，不过飞雷神显然有预料。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狱卒和在海神王耳边言语的人是一伙的呢。”

“我是被陷害的吗。”

“你先听我说完，天凶事件后，海神王亲自动手，杀掉大小贵族世家数百人，一些名望高过皇族的甚至被屠戮为了小族，然后消失在历史里。这其中有陷害你的，也有为你求情的。”

借着天凶，杀掉有碍于皇室和国家的家族，但代价，是数百平民的生命和将军安格。

“所以，我是被利用了吗。”安格的语气不像是在问，而是以波澜不惊的称述语气在表达。

“在你眼里，海神王是个什么人呢？”

“骁勇善战，勤政爱民，无私无畏，智勇双全。”安格毫不犹豫的回答着，但越说下去，语气就变得越弱。

“不！他是个伪君子！是个小人！是个无耻的卑鄙之徒！”安格突然大喊到。

“他利用我，利用我的愤怒，来达成他的目的。他把和他意见不一的人关到暗域里！任他们在孤独和恐惧中死去。他是个战争疯子，明明自己最喜欢屠尽满城妇孺，却要在法律里假惺惺的禁止，他该死！该死的是他！”

安格越说越气，空间里的愤怒在不断积攒着，化为能量不停涌出。在外面，被禁锢装置困住的血魔脑袋，眼皮在不停的跳。

这就是他愤怒不散的原因了。飞雷神想到。若能化解其心中愤恨，这股力量就能为我所用。飞雷神突然有种自己是反派的感觉。

“告诉我！告诉我！他死了吗？怎么死的？”

“早就死了，你们都是几百年前的人物了，除了一些考古学家和精通历史的冒险者，压根没人知道你们的存在，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我不在乎有没有会记得我，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死的！”

“那结果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海神王很长寿，活到了八十多岁，最后因为过度劳累，死在了案牍上。”

“他不是被人刺死的？不是被人推翻的？”

“海神王在位的数十年，是鲛人历史上罕有的大盛世，国泰民安，万邦来朝。除了神话中的君主，无人能与他相比。”

“这不对，你在撒谎！他做了这么多错事，害死了这么多人，凭什么他能缔造盛世？”

“杀人也好，做错事也好，但事实就是这样，你的灵魂被困在这里百年，一些道理，恐怕已经早就明白，我来，只是验证你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