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婴坐在窗边，单手撑着下巴听得很认真。

“我很感谢你证明了黎曼猜想，但是比起这份感谢，我对于你为数学做的贡献更感到自豪。”

格罗滕迪克算是陈灵婴的师祖，尽管陈灵婴成为德利涅的学生的时候格罗滕迪克已经离开人间了。

两个在世人眼中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其实在私下里有着很多联系，他们见面，对话，诉说着自己对于数学的感悟。

“格罗滕迪克先生，您的手稿和思想给予了我莫大的帮助，如果不是您，或许我找不到那条通往真理的道路。”

格罗滕迪克弯下腰，看着陈灵婴，眼底带着笑，二人之间隔着一扇玻璃窗，也隔着两个不同的世界。

陈灵婴可以通过使用可视红线眼膜仪看到格罗滕迪克，却无法触碰到他。

因为玻璃窗，因为在不同的世界。

“不，即便没有我的手稿，即便你不认识我，你依旧会成功证明出黎曼猜想。”

陈灵婴仰起脸，“那我必然会花更多的时间在黎曼猜想上面，会在错误的道路上浪费精力，而不是像现在，”

陈灵婴耸耸肩膀，声音随意带着调侃，“二十岁的数学家，我得到了世界的认可，很伟大的成就。”

“你值得。”

格罗滕迪克伸出手，指尖却停在玻璃窗前，没有再往前。

陈灵婴站起身，右手掰开窗户的锁扣将窗户打开，外面的风和雪一同落了进来，屋内的暖意散去许多。

陈灵婴伸出左手，毫不犹豫地，虚虚握住格罗滕迪克的手，她仰着脸，

“格罗滕迪克先生，我很高兴能够认识您。”

“陈灵婴女士，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视线交汇，不同世界的人在这一刻发生相遇，是学术的传承，也是思想的延续。

格罗滕迪克于2014年11月13日去世。

陈灵婴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是2014年5月4日，而在2014年11月13日那一天，她参加了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华夏赛区选拔，也就是国赛。

时间的巧合总是让人觉得心惊。

陈灵婴看着格罗滕迪克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那件白色羽绒服似乎就要消失在半空中了。

“我相信你能够在数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也坚信，你会成为自己——”

“优秀的自己，也是快乐的自己。”

陈灵婴没有松开手，她的手依旧保持着一个握住格罗滕迪克的手的动作，

而眼前的人影越来越透明，直到在一阵风雪中彻底消失不见，陈灵婴慢慢收回手，

“格罗滕迪克先生，再见。”

外面的雪还在下，喜欢在雪天出现的那个人却不会再出现。

不会再有人告诉陈灵婴他要回去睡懒觉了，飘久了太累要坐一会儿，告诉她要放下所谓执念，做不到就做不到，快乐最重要。

陈灵婴垂下眼深呼吸一口气，风和雪将她的脸吹得有些凉，原本坐着的椅子上面是一块小小的黑色石头。

陈灵婴并不感到陌生的石头。

念力的具象化。

陈灵婴弯下腰将这块石头握在手心，看起来很普通很普通的一块石头，和路上的任何一块石头都没有区别。

但这是格罗滕迪克留下的“石头”。

陈灵婴关上窗户锁好多口，外面的雪还在下，这一晚陈灵婴难得睡的很好，没有诡谲的梦境，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夜班惊醒，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九点多。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后，陈灵婴拒绝了几家媒体的采访邀请，回到房间将抽屉里的木盒子拿出来，然后将那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木盒子里。

“陈教授，您打算出门吗？”

陈灵婴围上围巾点了点头，“去一趟高等研究院办公楼。”

青鸾闻言点点头，和其他人说了几句话后就推着轮椅上的陈灵婴出了门。

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第二天的积雪很厚很厚，不过一大早上就有人将道路上的雪铲开，因此轮椅在上面行走也不算困难。

陈灵婴昨天才成功证明了黎曼猜想，这会儿正是备受关注的时候，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出门容易受到旁人的关注，可是有些事情是要马上去做的。

轮椅进了办公楼，坐着电梯，经过长长的走廊，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

“抱歉，我自己进去就好，麻烦你等一会儿。”

陈灵婴对着身后的青鸾说着，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陈灵婴推开门控制着轮椅走进去，身后的青鸾自觉将门关上然后在门口等待。

“我以为你这几天会很忙。”德利涅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视线落在陈灵婴身上，

“最近感觉怎么样?我认识几个厉害的医生，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感觉还不错，医生就不需要了。”陈灵婴控制着轮椅行驶到桌前，然后将膝盖上的布袋子打开，将里面的木盒拿出来然后放在桌上。

“德利涅子爵，物归原主。”

德利涅愣了下，打开木盒子，里面是他当初给陈灵婴的格罗滕迪克的手稿，旁边......

还有一块黑色石头?

“手稿给你就是给你了，不需要还给我。”德利涅关上木盒子，往陈灵婴的方向推了推，

“我可没有那么小气。”

陈灵婴脸上带着笑，“德利涅子爵，我只是认为，您比我更需要它。”

格罗滕迪克的手稿对于陈灵婴而言珍贵是珍贵在其中的对于数学问题的思考和想法，却不是手稿本身。

但是对于德利涅而言，手稿本身才是最值得怀念的东西。

德利涅微微怔愣。

“德利涅子爵，我昨天晚上捡到了一块石头，”

陈灵婴打开木盒子，小心翼翼地将石头拿出来捧在手上，然后递到了德利涅面前，

“你喜欢这个石头吗？它很好看的。”

黑黢黢的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德利涅这样想着，视线却无法移开哪怕是一分，他慢慢伸出手，不知道为什么手抖得厉害，直到他的手紧紧握住那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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