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带着几分满足，喟然叹道：“其实，至始至终，我求的只有一个你。只不过在不同的阶段，证明这份爱的方式不同罢了。”

墨禹辰眉宇间的晦涩消弭殆尽，道：“爱，一直都在，并不需要外在的手段去证实。”

青柠粲然一笑，那般笑容竟比窗外的万千烟火更加绚烂，随即，只见她轻启朱唇，浅言慢语道：“禹辰，我想我是幸福的。我甚至庆幸我所遭遇的苦难，让你我可以并肩共赏这满城的烟花。”

墨禹辰闻之，眸间闪烁出一丝动人的光采，言语之间带着几分宠溺的嫌弃，道：“你真是个大傻子。”

经此耽搁，回青县老家的想法彻底泡汤了，索幸白东卫事先已准过假，倒并不需要费什么心力前去解释。只是胎位稍稳，不宜再度长途奔波，单位那方势必要好生安抚一番，方才能够放心休养。青柠与墨禹辰返回上郡后，经过高人指点，决定借着正月拜年为由，送上名烟名酒若干，望贾惜文大开方便之门。

于是，青柠将此战略性的规划分为三步走，第一步：借打电话拜年之际，向贾惜文提问去他的拜会的请求，看对方意向如何？第二步：青柠坐镇上郡，遣墨禹辰为前锋，根据青柠所打探的情报，以利诱之，达成目的；第三步：倘若前两步不好推进，那便兵行险着，令墨禹辰带上自己的病历，前往单位按照常规程序履行请注销假制度。

谁知青柠方才一出手，便出师不利。贾惜文那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说话如三春之际席地而起的东风，看似是春的使者，带来了万千希望，实则骨子里犹带着九寒之天的寒气，所至之处，令人遍体生寒。青柠只得熄了走捷径的心思，铩羽而归。

如今，留给她的只有第三条路，兵行险招，走常规程序。奈何青柠方才向墨禹辰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便垂头丧气，叹息不已。踌躇良久，方才支支吾吾地说道：“如今这种世道，利诱尚且不成，焉能有走常规程序的可能？即便我听从你的指示，支身返回青县，也不过徒劳一场。何不趁早打消此等念头，另休年休假，尽快养好身体，返回岗位才是正道。”

青柠不悦地驳道：“你试都不试，怎知没有一线生机？”

墨禹辰辩道：“你活了这么大，难道不知道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的道理？遇事非得撞到南墙才肯罢休？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世界并非以你为中心，凡事不是以你的圆满作为终结的标准。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如意是偶然，不如意才是常态，你应该学会接受生活的无常。”

青柠郁郁然，只得含恨作罢。

在春节假期的收尾之际，青柠联系到业务室主任—纪滢，言明自己身体不适，欲休年休假，烦请她代写请假条云云。随后，再次联系到贾惜文，说出自己休假的请求。

谁知贾惜文听闻后，良久不语，停顿数秒之后，方才带着几分刻意的矜贵道：“既要休年休假，为何年前不说？如今临近收假，逐项安排已有部署，耽误了工作如何是好？”

青柠不由怨气横生：草泥马，我年前之时，哪知道年后会出现先兆性流产的状况？

但是，表面上仍恭谨地回道：“贾所，业务室的工作不过是些常规化的工作，并没有太多的新意。只要细致一点，谁来了都能做，并不是非我不可。”

贾惜文道：“纪滢与惠霏到单位并没有多久，对于单位的业务并不熟悉。你不在单位从旁指导，怕是容易误事。更何况，你们窗口工作是单位的‘门面’和‘口碑’，窗口服务质量的好坏，直接影响到单位在群众心中的形象，我们切不可疏忽大意。”

青柠闻之，心生烦腻，掷地有声道：“贾所，我并非有意推阻，不愿上班，只是身体不虞，实在不宜长途奔波。倘若我执意上班，一朝不慎，在单位发生意外，我虽得了个爱岗尽业的名声，怕您也逃不了苛待职工的恶名……”

贾惜文打断青柠未尽的话语道：“并非我有意要刁难你，你上班已有三四年，自是知道每年节假日前后，必是纪检委重点检查时期。既然你身体有恙，非得请假不可，等明天收假起来，到单位来写张假条。”

青柠指甲嵌进掌心，再次解释道：“贾所，我如今身在上郡，不便回青。待到明天时，我会烦请纪主任代我写好请假条的。”

贾惜文道：“你家人呢？”

青柠道：“贾所，我老家虽在青县，却远在乡下。我家在上郡，我爱人明天也要正常上班了，不便回去。”

贾惜文再次停顿良久，并未给予回复，便挂断了电话。青柠听着电话那侧的忙音，将手机扔在一旁，气力殆尽，郁闷异常。

全程观战的墨禹辰见状，捡起沙发上的手机，放在茶几上，干笑了一声，坐在青柠身侧，明知故问道：“请开假了吗？”

青柠满腹牢骚，不愿迁怒到无辜之人，只得置之不理，独自生着闷气。

墨禹辰并未因为青柠的冷淡，中断了话意，反而执起青柠的玉手，环抱住青柠道：“青柠，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一个成功的领导？”

墨禹辰自顾自地说道：“一个能俯下身子，干实事的人最多只能是优秀职工，即便他侥幸当上了领导，也管理不了职工，反而碍于责任心将工作满手抓，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只要缺心眼、冷心肠，再加上几分能力的人，在职场中才更具生命力。你气恼你的领导不通人情，且不知他若是一个有人情味的领导，面对你们单位那些背景深厚、油盐不进的同事，根本无从管理，最后反遭吞噬，渣也不剩。你是你们单位的新人，也是没甚背景的素人，你是最好操控的对象，也是的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如此说来，他为难并非巧合，是天经地义的一桩事情。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忧伤？且把这档子事当作蚊子叮起的包，随意挠挠便可，然后就此揭过，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青柠斜睨了墨禹辰一眼，讽刺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墨禹辰并未察觉青柠的小动作，道：“当你经历了生活中太多的无能无力，则会被迫通透的。”

青柠愤愤然道：“可是我不愿我的自尊成为他人巩固权力下的牺牲品。”

墨禹辰轻轻拍了青柠两下道：“你以为谁想成为生活的末流，受他人践踏、嘲弄？人生而平等，这是现实生活中最大的谎言！每个人生下来就已经被固化，你的不甘除了自伤外，争不过天，争不过地。你的自渡，唯有认命，心平气和地接受生活所有的不公，然后合着血泪嚼碎了，咽下去。”

墨禹辰的认命论陡然间点燃了青柠满腔的愤懑，只见她赤红着双目，像一只暴怒的喷火龙一般，道：“我想要的夫君，虽不是无所不能的盖世英雄，但也是能在思想上给我启蒙，与我携手共进的良师益友。而不是将他所接受到的恶与灰暗不加掩饰地投射到我身上，试图扭曲我的纯良！墨禹辰，你可以贫困，你可以没有权势傍身，但是你不能就此认命，从此成为芸芸众生的碾入泥泞的一粒尘埃，在你有限的生命中惊不起任何波澜。我们可以平凡，但不能平庸啊！”

墨禹辰闻之，愤然起身，负手走向窗边，看着碧空如练，天际深处云卷云舒，道：“你不屑我的世故，你的高贵除了徒增你的烦忧之外，又能价值几何？对于普通人来说，认命与知足才是人生的必修课。”

青柠对着墨禹辰故作高深的背影，控诉道：“我不想与你讨论人生的意义所在，只是希望在我蒙受不公时，你可以给与我道义上的安抚，而并不是站在上帝视角，彰显的你的‘智慧’。”

墨禹辰转过身回怼道：“我给你的忠告就是最好的安抚，只不过你不稀罕而已。”言毕，便再未理会青柠，负气离去，将门摔得震天响。徒留青柠一人独守房内，面对了空寂的房间，暗自神伤。

不知何时，青柠听到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是他回来了。

青柠心中仍有余气尚存，背躺在沙发上不予理会。

墨禹辰走近沙发，坐在青柠旁边，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虎皮鸡爪，放在青柠的鼻子前面，语气中带着几分求和的讨好，道：“你心心念念的凤爪，要不要吃？”

青柠也不是全无眼力劲的傻子，这厢见爱人递来和好的梯子，自然懂得见好就收。只见她带着几分羞怯，接过虎皮鸡爪，轻嗅了一下，腹中顿时如同雷鸣，渴望的涎水蜂拥而出，促使着她人尽快将其纳入腹中。

墨禹辰见状，笑道：“小馋猫！快吃。”

青柠不由地吞咽了下口水，犹豫道：“不知我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