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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春事

作者:惊鹊儿 | 分类:古言 | 字数:189.8万

第370章 离开和珍重

书名:燕京春事 作者:惊鹊儿 字数:4895 更新时间:2024-11-16 15:49:32

陈氏死了。

裴行昭重伤不愈,也是一副随时都会死的模样。

裴有卿则大病了一场。

从前广负盛名的信国公府就如这秋天的落叶一般,正在一点点逐渐枯萎。

陈氏杀害崔瑶的事自是也没有被瞒住。

她当初为世子这个身份谋杀崔瑶,意图为自己的儿子争取这一份地位,却不知就在她死后的第二天,裴有卿的世子之位就被驳去了,就连他今次的功名也被一并削除了。

裴行昭也跟着获了罪,被革去了吏部侍郎这一身份。

陈家虽然没有获罪。

但陈麟也奏表天听,坦言自己教妹无方,不堪为任,请辞了工部侍郎这一身份。

圣上奏允了。

倒是因此保住了他们一大家子。

这些日子陈麟正准备带着妻儿离开京城,回到老家去。

城中对此事议论纷纷。

天也变得越来越寒冷了,好似一脚就要进入冬日了。

十月底的一天。

梓兰挺着大肚子去了裴行昭的屋子。

裴行昭如今时睡时醒,即便醒来也无法动弹,陈氏的那几刀伤及了裴行昭的心脉,他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没办法控制,日日处于失禁之中。

这个从前最要面子的男人如今却活得极其屈辱,连那些他从前最为看不起的丫鬟都开始嫌弃他。

“姨娘,里面味道重,您还是别去了。”

春枝是知道裴行昭的身体的,这阵子伺候裴行昭的那些下人对他无一不有怨言。

但他毕竟是主子。

纵使他们有怨言也没用。

梓兰显然也闻到里面传来的异味了。

即便用草药覆盖着,那股子味道也不断,里面传来丫鬟的声音:“怎么又来了。”

“算了,反正他这身子也就这样了,不如待会再收拾吧,要不然再多的衣服也不够她换的。”

两个丫鬟一面说着话,一面拉开门想出来。

未想到会在外面看到梓兰。

两人纷纷变了脸,颤着声跪下喊姨娘,生怕梓兰责罚于她们。

梓兰先往里面看了一眼。

而后温柔地收回视线,与身前的两个丫鬟说道:“我身子不好,不宜弯腰,你们起来吧。”

两丫鬟见她语调温柔,不由面面相觑,犹豫一会,二人还是起来了。

“姨娘,我们……”

她们还在为自己先前的话而担心。

梓兰却只是于她们笑笑:“没事,你们照顾二爷也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你也下去吧。”

梓兰转头又跟春枝说了一句。

春枝自是不肯:“姨娘……”

但梓兰态度坚决:“去吧。”

春枝无法,只能带着旁人退到外头,任由梓兰独自一人进去。

“姨娘对二爷真好啊。”

小丫鬟看着梓兰进去的身影,不由小声说道。

春枝亦替梓兰打抱不平。

二爷身体好的时候,可没把姨娘和她们当一回事,偏偏姨娘心善,到了如今这一步也还看重二爷,身体一好就过来看他了。

“唉。”

她轻轻叹了口气。

打发两个小丫鬟退下,自己则继续待在外面守着。

屋门已被关上,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裴行昭这会醒着。

他虽然现在不能动弹,甚至连说话都没办法,但耳朵还是能用的。

先前那两个丫鬟的吐槽,他自然是听见了。

要是搁以前他的脾气,早就要打杀了她们,就算不直接杀死,他也肯定是要重重惩治她们的。

如今却连一点法子都没有。

他怒睁着一双眼睛,直愣愣地躺在床上。

身子伤及多处心脉不能动,眼睛倒是看到梓兰正在朝他走来。

看到梓兰。

裴行昭这满身的戾气终于缓和了一些。

他看着梓兰动了动嘴唇,眼里也跟着闪烁起泪光。

还好。

他还有梓兰和他们的孩儿。

他也不是一无所有。

“啊……”

他暂时说不出话。

大夫说他是伤及了心脉得好好休养,如今也只能用啊声代替。

梓兰走过来,先是上下审视了一眼裴行昭如今的惨状,见裴行昭又啊了一声,梓兰像是知道他要什么一般,柔声道:“二爷想喝水?”

裴行昭听到这话又啊了一声,怕她不能理解,还疯狂眨了下眼睛。

那几个贱婢怕他喝多了水又得失禁,连水都不给他喝,等他好了,他一定要杀了她们!

梓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倒了一盏茶递到裴行昭的嘴边。

裴行昭早就渴得不行了。

嘴唇刚沾到茶水,他就拼命张开嘴巴吞咽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梓兰正拿着茶盏在一点点往上移,他只是下意识地追寻茶盏而去,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表现就像一条狗。

梓兰却看得好笑。

她眼里含着藏不住的笑意,就这样审视着裴行昭如今的窘迫模样。

裴行昭等一碗茶喝完方才感觉出不对,头重新回到枕头上,他朝梓兰看过去就瞧见她笑盈盈的模样。

第370章 离开和珍重

裴行昭看着她眼中的笑意,不由皱眉。

他现在这个模样,梓兰怎么着也不该笑啊。

“二爷喝完了?”梓兰毫不在意被他瞧见,说着还笑着收回茶盏,也未去替裴行昭擦拭他唇角留下来的水,就这样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

“今日过来是想与二爷说几句话。”

裴行昭总觉得梓兰这样看着怪怪的,他自然是说不出话的,便只是看着梓兰。

“我要走了。”

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裴行昭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立刻勃然大怒。

他还当她跟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贱人!

他现在不能动弹,所以就打算抛弃他了?他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怀着他的孩子还敢跑?裴行昭怒视汹汹盯着梓兰,脸色难看至极。

他嘴里怒声啊叫着,呼吸也急促得很。

牵扯到受了伤还未痊愈的心脉,他的神情又开始变得痛苦起来。

“这就生气了,那我之后的话,二爷不得直接气到背过去?”梓兰笑盈盈说着,她的神情依然温柔,是裴行昭最为熟悉的模样。

可她吐出来的话却让裴行昭头皮发麻。

他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梓兰,嘴唇微动,是在喊梓兰贱人。

梓兰看得轻笑,她捂着帕子看着裴行昭笑道:“是,我是贱人,我要不是贱人,怎么会勾引你这种人呢?”

她边说边笑。

笑了半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一听就不是春枝,她回头看,果然瞧见贾延的身影。

看到他。

梓兰的眸光不由一软。

“来了。”

她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贾延看着她点头,又往她身后的裴行昭扫了一眼,并未说什么,只看着梓兰说道:“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两刻钟便是护卫换班的时候,我已经在后门叫好了马车,随时都能走。”

梓兰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当日事发之后,她跟贾延的决定。

她也没想到陈氏和裴行昭的秘密竟然是这个,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陈氏死了。

裴行昭也成了一个废人,不知道何时会死。

其实她留在府中也没事。

裴行昭死了,那后院就只有她一个了,无论是大公子还是三夫人都是良善之人,只要她不惹是生非,他们自会替她养老。

可她实在是倦了,也不想继续在这个宅子里待下去了。

身后又传来了裴行昭的声音。

梓兰回头,就能看到他不敢置信的面容。

他一会看着她,一会又去看贾延,像是不敢相信,他的眼睛都睁圆了。

“既然二爷瞧见了,那妾身便与二爷说句实话。”

“我怀的这个孩子并不是你的。”梓兰笑着说完,见裴行昭一脸如遭雷劈的神情,不由又是一声轻笑,“你恐怕不知道,你的身体根本不能让女子有孕。”

“对了——”

“李妈妈也是我去找来的。”

接二连三的话让裴行昭彻底愣住了,他呆滞地看着梓兰,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震惊。

而等他回过神来。

怒意充斥了他整个胸腔,他张口想骂,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的五官都扭曲了,试图伸手打死这个贱人,可手只能抬起一点又无力放下,胸腔被剧烈的愤怒充斥着,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梓兰,嘴里不住发着啊的叫声。

梓兰冷眼看着他。

“走吧。”身后再次传来贾延的声音。

虽然裴行昭现在已经失去了伤害人的能力,但贾延还是担心她被他伤害,他上前一步,揽住梓兰的肩膀。

梓兰轻轻嗯了一声。

她跟裴行昭并无什么仇怨,也不是非要看着他去死。

如今把藏于心中许久的话说出之后,她也就未再看裴行昭,而是握住贾延的手说:“走吧。”

身后传来裴行昭无能的叫声。

梓兰没有回头。

出去的时候。

她看到春枝晕倒在树下。

“她……”

梓兰面露担忧。

贾延安慰她:“没事,她只是晕了过去,等我们离开,她就会醒了。”

梓兰闻言方才放心。

她又看了春枝一眼,方才跟贾延沿着小路离开。

一路忐忑不安。

总担心会被人发现,她跟贾延又被抓回去。

直到坐上马车。

梓兰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看着贾延近乎失神般问道:“我们……真的走出来了?”

贾延看着她颔首。

“你坐好,我来赶车,先离开这边再说。”

梓兰也知道这里不能久留,忙点了头,她把车帘放下。

贾延戴着斗笠驱赶着马车离开了这边。

马车启程的时候。

梓兰还是没忍住掀起一角车帘往外看去。

她自小就进了裴家。

本以为会在这座宅子直到死去,没想到如今竟然真的出来了。

眼睁睁看着这间熟悉的宅子从她的视线之中逐渐远去,然后一点点缩成一个极小的缩影,不知道为什么,梓兰忽然有些想哭。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她这几日总哭,唯有这一次是怀着希冀和念想,从此天高海阔,她再也不必被困在这间宅子里了。

“贾延。”

她放下车帘,却出声喊外面的人。

贾延以为她有什么需要,马速放慢,嘴里也跟着应道:“怎么了?”

“你会后悔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这一声,贾延立刻勒住缰绳,他转身掀起车帘。

梓兰未想到他会突然出现,下意识想避开他的注视,但脸才侧开,她又紧攥着手回过头,沉默地朝贾延看去。

贾延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她:“那你会后悔吗?”

梓兰一愣。

但也只是转瞬的光景,她便笑了起来。

“不会。”

她看着贾延说道。

贾延少有表情的脸上也扯开了一道笑容:“我亦不会。”他只后悔自己未能早一点说与她他的心意,不过如今也不晚。

天高海阔。

绿水青山。

以后他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夕阳西下,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他们二人的脸上,带着生的希望。

贾延重新转身,赶着马车离开了这边。

“驾——”

马车往城外去。

而春枝也终于醒来。

她是被人打晕的,此刻揉着酸痛的脖子迷迷瞪瞪醒来,眼见那边门敞开着,她心下骤然一紧。

下意识以为姨娘出事了,她忙道:“姨娘!”

春枝一面喊着一面进屋,可屋内只有一个裴行昭,他躺在床上,瞪大着眼睛,只出气不进气,见她进去便怒瞪着她,一副快死的模样。

异味在屋中传开。

春枝嫌恶地拿着帕子捂着鼻子。

四处搜寻了一番也未瞧见姨娘的身影,春枝自是担心不已。

不知道姨娘去哪了,怕她出事,但现在府内正是多事之秋,春枝便打算先回房看看姨娘是不是回去了,若没有再想法子。

可等春枝推开门,却瞧见桌上放着那个熟悉的红木盒子。

上面还放着一封信。

春枝脚步一顿,想到什么,她忽然又大步走去。

她服侍姨娘也有阵子了,自是认出这是姨娘的信,信中内容只有寥寥几句。

“我走了,未能当面与你说,盒子里的是我的所有家底,你拿着和其余姐妹分下,若是能走也走吧,若不能走便留给自己傍身。”

信中最后一句是梓兰以自身对她的告诫。

“日后若遇到事,多想想好的一面,千万别一条道走到黑,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比你自身珍贵,爱己方才有人爱你。”

“姨娘……”

春枝捧着手中的信潸然泪下。

那满满一盒珠宝皆是裴行昭给她的,梓兰一件都没带走。

云葭也收到了梓兰的信。

信是采秋托惊云送来的。

彼时云葭正站在窗前修剪一盆君子兰。

忽见惊云捧着一封信匆匆而来,她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谁送来的?”

惊云道:“是梓兰姑娘托采秋送来的。”

听到这话,云葭放下手中的剪子,她伸手接过,待瞧见信中内容,神色忽然一顿。

惊云在一旁窥她脸色,不由问道:“梓兰姑娘说了什么?”

云葭未语,继续看着信中的内容。

‘梓兰年幼失怙,又曾被自己蒙蔽走错路,幸得县主垂怜,开解梓兰,又屡次救助梓兰,梓兰无以为报,只伏愿县主千岁万福,长寿安康。世道苍苍,此去一别,恐此生难见,梓兰感恩县主良多,唯憾不能亲自拜谢,请县主万要珍重,无论身于何处,梓兰都会深谢县主大恩,来世结草衔环报之。’

手中的信递给惊云,云葭重新回到了窗前。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个可怜的姑娘终于找到了她的路。

“梓兰姑娘这是……走了?”惊云看完信之后呐呐说道。

云葭轻轻嗯声。

她依旧看着窗外,见夕阳西下,金光灿烂,而她看着远方,轻吐两字:“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