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我一意孤行，误以为你才是发号施令的人，今日事实证明与你无关，胡军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我的同袍战友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他们不会为难你一个柔弱女子。”

“即便是有朝一日打到金国去了，你们也能一视同仁？你们中原人破城后与我们并无区别，只是我们不去计较修饰遮掩。”

颜卿真再次见他沉默，瞧着他一副想要反驳又毫无底气的样子，淡淡一笑中将青狼放归剑鞘。

“这把剑伤成那样了居然还能自我恢复，当真是神物。还给你！对了，现在天色尚浅，既然你同意放我走，那我现在就回金国，此后之事也与我无关！”

“嗯。”慕依凡应了一声，视线从青狼上移开，目光定在她眼里注视了会儿，缓道:“路上小心。”

接着，伸手将青狼拿了过来放在身侧。

帐帘下，颜卿真从容离去的身影停顿住，眸中神光流转中咬着唇略微有些难过，再次下定决心，她回头看向罗千衣。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两人相望，有些安静。

慕依凡回道:“……我们不是朋友，仅是敌对的关系。”

“……那你可别忘了我！”颜卿真笑了一下，便撩开帐帘就了出去。

次日，晨曦还未浮现，天色还昏暗幽蓝，营帐外就响起了生火架锅的动静。

柴火燃烧中，烟气跟热气一同飘散融于薄雾里，伴随着来来往往的道道白气，士兵们走着跑着忙着就不感觉到冷了。

慕依凡蹲在饭锅旁烤着火，时不时地帮忙搅动一会儿。

昨天在战斗中死了一万多人，军营中并没有多少悲凄感伤的氛围，普通得跟往常平静生活一样。

有人玩笑吹牛，有人闲扯家长里短。

……

“大哥！”慕依凡瞧见慕炎恭朝这边走来，起身喊了一声。

“将军！”附近的士兵齐齐叫道。

慕炎恭微笑着点头，待走到近前，拍了拍他的臂膀。

“刚才听见他们说你媳妇跑了，是不是真的？”

慕依凡笑了笑，大哥也就是随口闲扯。

“一些捕风捉影的玩笑话大哥也能当真？”

慕炎恭收回手，乐道:“长兄为父！你的事，我肯定是在意的。再说，你也到了娶亲的年纪，这事也该抓紧了。那个颜卿真我瞅着你们两之间挺暧昧啊！这你好不容易才把她给抓回来，怎么又给放她回去了？”

慕依凡:“边关战事未止，家仇冤屈又未查明……大哥，还不到时候，这些事不急。”

见状，慕炎恭换了个话头，道:“回来吧！用回你本来的样子，有大哥在。”

慕依凡问道:“大哥，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怎么发现你的？”

慕炎恭侧脸朝他看去，面上隐隐有些生气。

“消失了这么久，居然连我都瞒着！要不是昨天那么凶险，都快将我吓尿了，我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戳破你。呵！看在你一下山就来找本王的份上，大哥就原谅你了！”

瞧着大哥肃严薄怒的神情，慕依凡含笑，回道:“也就大哥还将我当做家人。”

慕炎恭扬起嘴角，勾着他的肩，轻声道:“不止有我，你也并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你还有筝儿跟洪儿，还有你嫂子，姨娘，还有齐行这群弟兄，这些同袍战友现在都将你视作了兄弟。嘿嘿，还有颜卿真。哟！～昨天那姑娘看见你命悬一线，嗓子都喊破了！发展挺快啊！”

慕依凡:“……大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欸？你瞧瞧我，差点将她忘了！要说这些人里谁还在乎你……”

慕炎恭再次笑得坏坏的，摇晃着他，道:“你那师姐似乎也跟你关系不一般啊！嘿嘿～三弟，还是你啊！一个是金国公主，一个是南越女帝，厉害！你还不快从实招来！说说呗！等会儿就要砍人去了，别害羞，聊聊啊！”

师姐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她又为何要将他的身份告诉大哥？不可能只是因为当初他对她提过大哥的好吧！？

慕依凡有些无奈:“你想多了大哥……她有没有别的话带给我？”

“我想多了？嘿嘿……得得得，反正我告诉你啊！迟则生变。想知道啊？你自己回去问嫂子去！”

慕依凡沉默了下来。

慕炎恭抖了抖他，继续说道:诶！越帝这姑娘不错啊！这还没进门就让人万里迢迢地送了礼过来，就这份心意，你还说是我想多了？三弟啊！为兄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想当初自己才刚出长安不久，大哥就惹出了风流韵事，那是闹得满城风雨天下尽知。

现在既然是从大哥口中说出来的，那这个想法必定是惊天骇俗的。

慕依凡斜着眼，问道:“大哥想到了什么？”

慕炎恭的态度很严肃认真，悄声道:“既然不排斥颜卿真，那你就将她娶了，以后攻打金国也会少了很多阻碍。还有，越帝对你也有意，待边关打退了胡军，你将案子翻清了，再把父皇请下来，等你当了皇帝，再娶了越帝，那南越跟金国不就是你的了？”

“……”慕依凡不动声色地看向大哥。

那封信中，他原本只是想让大哥在动乱之前做好打算，却没想到大哥现在居然还想带着他逼宫。

王嫂要是晓得大哥的念头，怕不是要吓得背过气去！？

慕依凡淡淡道:“大哥，这次就算是打退了胡军，国内没个五六年的时间也是恢复不了元气的，更甭说反打回去了。贪官污吏这些毒瘤一日不除，政令法纪就如同虚置。”

南越不过是弹丸之地，师姐恩威并施之下速战速决，于民生的影响并不大，即便是有个别刺头军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慕炎恭闻言褪去了笑意，抬头望向战场那边，缓缓回道:“三弟，大哥没有说笑。这次若能打退胡军，我当返回长安，助你平冤昭雪肃清朝野！三弟，这个皇位大哥只希望由你来坐，大哥希望能与你一起，还百姓，还这个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大哥有此鸿志决心，是军民的希望。大哥不惧生死相助，三弟很感动，高兴之余，三弟还为大哥感到自豪！”

“大哥知你顾虑颇多，所以行事这才优柔寡断！但是三弟，你不是一个人在行动，也不必徐徐谋划！你还有我，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人！”

“大哥！”

兄弟两人眼神灼热，手掌紧紧地抓在了一起。

“三弟！”

……

胡军进犯，吹角连营，全军肃整。

“杀！杀！杀！”

旌旗烈烈扬军威，生死何惧埋忠骨。

“杀！杀！杀！”

鼓似夔虎，气吞万里。

“全军出击！”

金戈铁骑如龙，弓如霹雳弦惊。

“杀啊！”

……

百万人交战，视死如归，血意杀气漫天，喊杀声直冲九天。

天地悲悯，风云变色。

大风起，刮着如柳絮般的雪花漫天纷扬。

兵兵乓乓，叮叮当当，轰轰烈烈地喊杀声里，兵刃交击激烈。

身边，五尺之外的交战声已经听不清了，分辨不清了，唯有不断地往前厮杀，挥剑，挥剑，再挥剑，不断地往前推进，再不断地往前深入！敌人好像永远都杀不尽。

灼热的气浪在这片空间中翻涌，每个人都面目狰狞地杀红了眼，周围遍地是一片片尸体。

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从关内调遣而来的五十万兵马如今也已阵亡了二十多万，密密麻麻的人肉铺地，他们踩在尸体上搏杀。

双方人数相差不远，且都悍不畏死不要命，没有一个人心生胆怯想要撤退。

滚烫粘稠的血液飙溅在身上跟脸上，慕依凡已经懒得去躲避了，一身的鳞甲也早已残破，上面染着血污沙土，挂着碎皮烂肉。

此时，体内真气早已不济，不足以催动内力，无法再跟之前那般如鱼入水。

“大哥！”

慕炎恭被敌人一锤击飞，手中的横刀只剩下了一截，瞬间咳出一口污血摔倒在地。

“滚！”慕依凡张嘴怒吼，眼见敌人再次阻拦过来，挥剑抵挡中一剑向正前方斜落而下，顺势转身踹飞从背后偷袭过来的敌人，接着撩剑抵挡落下的刀锋，一剑封喉两人。

慕炎恭拄着断刀正欲起身，背后就遭了一刀重击，连忙就地一滚。

当当当，三把刀刃落空砍在地上，留下三道土槽。

“大哥！”

慕依凡心急如焚，当即强行从五脏六腑中抽出一点儿本源，唇色瞬即泛白，感受到内力再次涌入四肢百骸后，挥剑击杀中急忙运起身法突刺朝慕炎恭赶去。

当！

慕依凡及时赶到，挑剑拨开即将落下的铁锤，即时手腕一顿激颤，青狼阵阵轰鸣抖动。

这人好蛮的力量！

迅速将慕炎恭拽了起来，慕依凡搂着他的腰身一边挥剑招架，一边运气大喊。

“齐行！”

“王虎！”

“许罡！”

与慕依凡交手的彪汉虽然听不懂他在喊着什么，不过他却是看得出来这个小子现在很着急，还很慌张害怕。

敌人笑得很猖狂，大锤次次都是朝着慕炎恭落下，慕依凡咬着牙紧皱眉头，只得不断地调整方位才能抵挡开大锤。

慕依凡再次大喝:“齐行王虎许罡！”

慕炎恭眯了眯眼睛，眼眶里蒙着一层血水，令得视线看不清楚。

“三弟……别再耗费真气了，走，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