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体内的荒力恢复大半之后，牧野起身离开壑谷，往安置宋凝雪的山洞处而去。

搬开洞口的乱石和巨木，光线纷纷涌入其中，纵深只有数米的山洞黑暗顿时一扫而空，洞里的那道身影也是清晰可见。

只是。

宋凝雪并非躺着，她似乎也正好苏醒过来，在适应了洞外冲进来的光线后，她看见了站在洞口处的牧野。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是没有言语。

宋凝雪踩着断枝落叶走了出去，光线洒落在她身上，一时间肌肤生出莹光，让原本就美的不可名状的宋凝雪更加明艳，后者琼鼻微抬，两旁的面颊有着大愈后的浮红。

不过很快，她的脸色清冷下来，如同三月的春光陡然被北风刮走，而后迎来一股倒春寒意。

牧野感受到这股料峭的冷意，神色怪异地看着宋凝雪，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隐隐间，他有所感觉，宋凝雪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有着不少怨愤之意。

问题是，自己似乎并没有得罪后者吧？

难道是怪自己打晕了她？

“都解决了？”两人之间沉默尴尬的气氛最终还是由宋凝雪先开口打破。

牧野点点头，“只有都木追了过来，但已经解决了。”

宋凝雪看着牧野身上的伤势，原本冷然的视线顿时也是有些柔和起来，红唇也是微启道，“很惨烈吧。”

“原本以为不会到太凶险的地步，没想到都木踏足了八脉境，倒是让战斗变得棘手了些，好在有破脉丹的帮助临时破境，没有真的翻船。”牧野咧嘴笑道。

八脉境。

破脉丹破境。

他说的倒是风轻云淡，但是就光是这两点，宋凝雪便是能够猜想的出来，当时的战斗会是何等凶险和惨烈。

牧野在脉堂大比和秦峰战斗的时候刚刚破了六脉境，整条脉络还没彻底稳固，却再次用破脉丹强行破境，这无异于一只脚迈出了悬崖边。虽说结果是牧野成功破境，但他所经历的反噬，绝对不好受。

“坐下吧，我帮你上药。”宋凝雪忽然说道。

“不用了，我——”牧野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宋凝雪打断，后者突然瞪向自己的眼神，以及眼神里的冷冽，着实吓了他一跳。

“坐下。”宋凝雪的声音不大，但很冷，而且不容牧野反驳。

牧野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转身坐下。

牧野转过身去后，脱去了上半身的衣服。宋凝雪看着肩头被洞穿的血洞和后背数条醒目的血痕，心绪便是再也无法压抑住，鼻子一酸，双眼也是泛红，眼眶里晶莹的泪水打转，似乎就要稀里哗啦的落下来。

何止是惨烈。

牧野分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怎么？”见宋凝雪许久没有动静，牧野也是疑惑地问道。

宋凝雪咬紧红唇，急忙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拿出疗伤的药撒在牧野的右肩以及后背诸多伤痕之上。

上好药之后，牧野穿好衣服。

“下次不许这样了。”宋凝雪轻声道。

眼下，宋凝雪看向牧野的眼神，突然就没那么多冷厉了，甚至柔和了不少。

只是牧野，并未觉察到这样的变化。不过他终于明白过来，宋凝雪是埋怨自己一个人去战斗，旋即他点了点头。

………

牧野和宋凝雪没能找到留下来阻击的脉堂弟子，离开青琅山脉之后，两人没有直接返回青罗镇，而是在和百峰镇、青罗镇都接壤的柳水镇落脚。

不曾想，会在这里碰见熟人，拓跋戎山。

牧野这才想起来，拓跋戎山并非是青罗镇人，而是柳水镇人，只不过柳水镇没有脉堂，他才会去临近的青罗脉堂。

拓跋戎山在看清楚是牧野之后，脸上的沉闷和阴霾顿时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状的激动心情，但他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拉着牧野回到自己的住处。

“堂主死了，青罗脉堂也被百峰脉堂占据了。”拓跋戎山神色晦暗，心情沉重，“堂主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些人离开死的。”

“柳炎山下了死令，哪怕是掘地三尺，都要把你找出来，所以牧野你千万不要回青罗镇，更不要轻易露面。”拓跋戎山提醒道。

“洢洢还在青罗镇。”牧野最担心的就是洢洢。

自己在青罗镇的住处，柳炎山未必查不到，到时候洢洢就危险了，纵使青罗镇此刻犹如龙潭虎穴，为了洢洢，他也要走上一遭。

“洢洢的话，你就不用担心了。她认了位很厉害的前辈做师父，我被百峰脉堂几个狗腿子缠住，还是她师父解的围。”

“洢洢当时听到脉堂发生变故，就让她师父去找你，只是后来怎么样了就不清楚了。”

牧野听到这些，心里也是安定了许多，旋即莞尔，想不到这妮子认了师父，难怪前些日子行踪不定。这样也好，至少有人能护她周全，也能照顾她。

只是自己也得联系上她，好让她心安才是。

………

青琅山脉，牧野和都木大战的壑谷。

都木的尸体早已被那位前辈的一缕雷火烧的粉碎，不复存在。

风声渐起，这处寂静的地方也是忽然有着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分别是一老一小，而那小的，正是牧野的妹妹，洢洢。

“糟老头子，你不是说你厉害得很吗？普天之下，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现在呢？让你找我哥哥的行踪，掐指算了又算，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洢洢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相比于生气，她其实更加担心自己哥哥的安危，按照拓跋戎山的说法，可是有着一队修士在追杀原本就重伤的哥哥。

哥哥………

洢洢想着自家哥哥此刻正在生死间徘徊，眼眶里就有泪水不断打转，很快便是哭成了泪人。许久，她睁大眼睛瞪着眼前的老人，怒斥道，“糟老头子，你要是找不到我哥哥，就别想让我跟你走。”

“修道？修什么道？哥哥都找不到，我还修什么道！？”

老人看着满脸是泪的洢洢，心里也是心疼的紧。他扫视着四周，这里的确是有着一番大战的痕迹，而从这些痕迹推演来看，无疑是七八脉境修者的战斗。

可不就是洢洢的那个什么哥哥和百峰脉堂的那个都木。

问题是，除了战斗痕迹，自己竟然找不到人留存的丝毫印迹。没有印迹的话，对于找到牧野，他还真是束手无策。

老人刚想解释些什么，就迎上了洢洢恶狠狠地目光，心里顿时一紧。

他也顾不得这么多，右手手指从上而下临空一划，一道奇异的灵光从指尖流出，而后虚空便是被划出一道口子，如同一道竖着的极为狭窄的眼缝。

老人嘴里念念有词。

随着这道眼缝的出现，无数流光飞入其中，而后四周的景象竟也是飞入眼缝之中，越来越多。

到最后，竟是连这片区域的时光，也是飞快的流入眼缝。只是这一段时光并非来自未来，而是已然发生的过去。

老人正以通天的手段，回溯这片区域发生的一切。

“咦？”

忽然，老人轻咦一声，四周回溯的流光凝滞住，似乎是已经到了尽头，无法再追溯。

“奇怪。”老人捻着胡须，此番太玄飞灵瞳受到阻碍，应该不是回溯已经到了尽头，而是有强者将那一段时间横断在岁月长河之中，让人无法窥伺。

“既然横断在岁月长河，那老夫就在这长河之上打颗石子，让激起的水花照见时光一隅。”老人微微笑道，说罢，他也是掐了个印诀，然后打入虚空。

虚空之上涟漪四起，老人则是在那片片水花之上，仔细查看。

“天魂木的气息……木魂殿？”

“丫头，我可以确认你哥哥还活着，只是他现在在哪，老头我还真是不知道。”老人颇有些郁闷，他看见了牧野踉跄的身影走出壑谷，可惜之后便没了任何光影。

可这里怎么又有天魂木的气息？

“呸呸呸！我哥哥肯定活着！糟老头子，你到底有没有本事找到我哥哥？”

“本事是有，就是得花上些时间。”老人摊开双手，任由洢洢拉拽。

………

晚上，拓跋戎山买了些酒水，三人坐在院子里喝酒，感慨劫后余生。

拓跋的酒量是真的不行，买了两坛子酒，说要大喝一场，结果他只喝了一碗便是不省人事的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只剩下牧野和宋凝雪，时不时对饮。

酒越喝越多，两人之间却没什么话说。月亮从云层里出来，宋凝雪的面颊白里透红，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那一抹红艳极为诱人，此刻的她，眼波泛水，美得惊心动魄。

“牧野，我是不是个累赘？”宋凝雪忽然问道，声音难得不清冷，只是有些微弱，还有些发颤。

牧野摇头。

“那为什么打晕我？”宋凝雪咬着牙，面颊冲到牧野面前，两人呼吸相触，彼此的灼灼热量喷薄而出，酒劲上来的更加凶猛。

“面对都木，我没多少把握。”牧野说完迟疑了片刻，然后看着近在眼前的宋凝雪，笑了笑，“能少死一个人，就是好事。何况还是让一位美女活着。”

宋凝雪神色一愣，想不到牧野也是会说这样的话，不过牧野的这番话，还是让她心里一暖。

她微微抬头，眉尖挑了起来。

“那你知不知道，种荒之后，我的性命就跟你捆绑在了一处。你若是死了，荒种磨灭，我体内的荒种也是会因此破碎，我的性命同样也是保不住。”

“所以，有什么区别呢？”

“啊？”

牧野面色大惊，他想将这种事问清楚，只是刚要开口，就看着宋凝雪脑袋摇摇晃晃，最后趴在桌上。

真的还是假的？

牧野摇了摇头，只好继续喝酒。

晚风起的更大了些。

牧野抱起沉睡的宋凝雪，将她抱进里屋，盖好被子，然后离开。只是就在牧野离开之后，醉酒昏睡的宋凝雪忽然睁开了双眼，眼眸里星光闪烁，美艳的红唇更是掀起一抹极为得意的笑。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