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惯了八百里秦川，再看这孤零零的山丘，卫婉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这里的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丘陵，起伏的高陵上林木茂密，只有偶尔的缝隙处，能够看到那厚厚的黄土。清风过林，倒是能够清晰的辨别出不同的鸟鸣兽吼。

卫婉看到吕缭所圈定的地点时，就知道这里是多么临时的一个处所，像是在地上随便找了一个褶皱，就把酒坊的位置塞进去了一样。

梁水早已按照要求等候在那里，他也已经度过心理不适期，既然跟着吕缭日子越过越好，那又何必在意他的身份，再说了，对方现在告诉了他这个秘密。

要么说明对方信任他了，要么说明对方想要杀他灭口，而看对方吩咐他做的事情，也并不像后者，那他自然是更加的放心了，做事情也就更加的尽心尽力了。

甚至，他已经不自觉地在心里把自己和曾经的遒人同伴分割开来，觉得自己和他们已经不同，有些事情自己可以找他们干，但是绝不能告诉他们原因。

而且，在他看来，之前有些可能泄露身份的事情，都需要进一步的弥补，让别人无法怀疑自己。

在看到卫婉的时候，梁水脸上不自觉地便挂起了笑容，同时高声说道：“丽姑娘，我是梁水，你应该见过我的，是侯大夫让我在这里等你的。”

靠近了卫婉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这里有不少从城里面雇来的人，我觉得最好还是隐藏身份，就称呼你是丽姑娘了。”

卫婉看了对方一眼，她当然能认出对方就是在他们进城时候带路的遒人，不知道隐藏身份这一举动，是吕缭吩咐对方做的，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卫婉点了点头，并没有在这上面进行纠缠，直接开口道：“带我去看看你们找好的地点吧。”

“好~”梁水并不在意卫婉冷淡的态度，既然吕缭让他听对方的话，那对方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再说了，能和吕缭一样被派到这里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之前也让酿酒匠看了，他觉得地方虽然有点小，却也不耽误酿酒，比较麻烦的就是要打井取水以及把酒运出去。”梁水一边带路一边介绍，“但也好在这一处隐秘一些，如果建好作坊之后，把作坊门守住，一般人也没办法弄清楚里面的事情。”

卫婉听着梁水的介绍，在心里盘算着山岭起伏的走势，联系着旁边的河水流向，这一块区域的地貌形态，逐渐浮现在脑海里面。

细想之后，卫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指了一个方向，开口问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啊？那边啊……那边是贵族的墓地，”梁水看了一眼说道，“那座小山，是不让我们靠近的，还有士兵把守……”

“土厚水低，倚山势而临喝水，确实是极佳的墓葬所在。”卫婉看了一眼那边茂密的树林，对那一处的情况作出了自己的评价。

“啊对对对，好多人都说那里的位置好，风光好……”梁水急忙说道，不过，他的评价就是属于各处听来的内容了。

“还有，听说以前周王把这些山、山上的树，全部都认为是他自己的，不让国人们砍伐，国人们肯定不同意，就一起把他给赶走了，所以，现在我们才能在这里砍树，捡拾一些柴火。”梁水不知道该跟卫婉说什么，便只能讲一些自己听来的东西。

“不过，现在有的贵族认为这些是周王分给他们的，也不允许其他人来这里，想要进去的话，出来必须要给他们交一定的东西。”

梁水所絮叨其实是两件事情，一个是西周时候周厉王将山川湖泽收归国有，不准百姓进去谋生，进而引发了国人暴动，另外一个便是周王分封的贵族，一直侵吞周王原本的土地和山川。

前者发生的时间在几百年前了，并且也不是如今的洛邑，只是由于这些底层民众们口耳相传，就也混淆了究竟是哪里，或者说他们也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自己把周王给赶走了。

哪怕在这件事情中，他们其实是做了别人的棋子，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件值得不断给后辈念叨的事情，传了几百年也就传的有些变样了。

至于后者，那就不只是几百年前了，现在依旧发生着，甚至以后还会发生，兼并土地这种事情，不仅是现在的贵族们会做，就是几百几千年后的豪绅地主们同样会做。

卫婉不是姜出，对于历史这种东西也没有了解多少，因此，梁水说出来，她也就当个故事听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感想。

“前面就是选中的地方，我们想要在这里建作坊，还跟城里的贵族交了好大一笔钱，”梁水说道，这件事情也是他去办的，一开始对方还不同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同意了，现在想来，想必是吕缭施展了一些手段，“然后，我就在城里面找相应的人来这边干活了。”

“停一下。”卫婉又突然开口喊道，“这边上去的话，是不是能看到全貌？”

“是可以的，但是路比较难走，丽姑娘你要上去看一下么？”梁水没想到卫婉和吕缭做了同样的选择。

“去看一下吧。”卫婉说完之后，便率先朝着那个方向爬上去。

居高处而望远，卫婉将底下的场景一览而尽。如果酿酒作坊建好之后，其他人站在这个位置也能轻易的看清楚作坊里面的情况，而抬眼望去，另外一个作坊恰好被起伏的山势所阻挡。

一显一隐，吕缭想要“祸水东引”的心思也就透露了出来。卫婉也就明白了应该在哪里建造那个特殊的房屋了。

“好了，可以下去了。”梁水刚准备说话，便被卫婉先说了出来，他是没想到废了老大劲上来，就看了一眼，然后就要下去了。

“呃……要不再多看一会儿？”

“不用，够了。”卫婉不准备跟对方多解释，上来看这一眼，也是为了做确认而已，并非是一定要的。

卫婉也不需要梁水带路了，直接向着那处已经开垦的区域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