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兔兽等级不高，身上只有一条纹。

赤璃一步步走近它，丝毫不顾及自己会不会被咬，就那样用手提起它的脑袋，将手臂递了过去，放在它腥臭腐烂的嘴边。

兔子两眼通红，张大了嘴，露出里面的森森黑牙，正要直接咬下去。

却……突然停住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兔子扭动着身子，拼命在赤璃手里挣扎，试图逃离他。

赤璃看到这一幕，本就冻到麻木的心，像被人狠狠砸了一锤，从中间慢慢裂开。

他为什么不咬自己，自己难道真的是怪物吗……

想到这里，他疯了似的，朝着那只兔子嘶吼。

“咬啊！咬啊！”

“咬我啊——！为什么不咬！”

“为什么不咬！咬啊！！”

赤璃一次次将手臂抵到它嘴边，可那只兔子，从头到尾，只是在拼命避开他。

赤璃实在忍不了，一只手按住它的脑袋，强行掰开它布满涎液的嘴。

将它锋利的牙齿，抵在自己毫无遮挡的手臂上，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划了过去。

一阵刺痛传来，鲜血滴滴答答，顺着手腕往下流，赤璃随手扔了那只兔子。

这一刻，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他茫然地看了四周一眼，最后，靠在身后的一棵枯树上。

静静等待着死亡。

如果羊族长说的是真的，他不会长出红纹，那他就是个怪物。

如果羊族长说的是假的，他长出红纹，那他就会死……

他没有选择，无论结果是什么，他都会万劫不复。

“赤璃！赤璃……”

狼银一路追了过来，刚好看到那只被吓到四处乱窜的兔子，它嘴上，还残留着兽人新鲜的血迹。

那气味……

狼银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没再管那只兔子，顺着气味一路追过去。

一滴滴鲜红的血，在雪白一片的地上，异常扎眼，绵延了一段距离后，血迹的终点，是赤璃放在膝盖上的一条胳膊。

肉眼可见，那条胳膊被划出了一个长长的口子，鲜血还在滴，将白地砸出了一个血坑，冒着点点热气。

当看他的时候，狼银一个没站稳，差点直接摔在地上，猛地停住了往前的动作。

“赤璃……你……你被异兽咬了？！”

他手臂上，甚至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黑色液体，和血混在一起，变成了暗紫色。

明明事实，就摆在眼前，狼银还是愚蠢的问了一句。

只是因为，他不明白，他不理解，他已经是8星魂兽了，他的兽魂，是最纯净的赤火，他随随便便都可以烧死一只4星的变异黑熊，为什么……

为什么，会被一只……自己都能对付的兔子，给咬到？

这并不合理。

狼银亲眼见过族人被咬，然后变异的全过程，吓得不敢过去，如果赤璃真的被咬了，那他……

绝对活不了。

赤璃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出的话，让狼银浑身一震。

“狼银，我求你件事，明天……来这里，杀了我。”

“如果我变异的话，直接杀了我，将我的身体剁碎，烧了，我不想变成一个怪物。”

赤璃说这话时，就好像……在讨论另一个兽人的生死，神色淡然，语气平静。

但双微红的眼，和失距的瞳孔，还是暴露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无人看穿的害怕。

他要死了，他怎么可能不怕……

狼银呆呆看着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好……”

“我会在你变异之前，杀了你。”

这种情况之下，狼银深知，他没有选择，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赤璃抬头的瞬间，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

“如果可以，给我留着那个洞……”

“别把它毁掉。”

狼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

惨白的世界里，他是唯一一抹红色，狂风刮过，卷起满地冰凉，朝他而去。

他就那样……靠在那根枯树上，一动不动，被一片又一片的风雪掩埋……

悲伤之余，狼银更多的是惋惜，这样的实力，已经足够成为一城之主了。

他却就这样死了，就这样，毫无预兆和防备的，死了。

这种死法，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难堪……

一个强大的雄性兽人，该死在光辉里、该死在战斗中、该死在保护的人前面。

而不是……这样，悄无声息又满身脏污的死去。

况且，他能在个时候，做出这样平静又理智的选择，让自己烧了他。

这份善良和魄力，足够狼银佩服到五体投地。

…………

明明已经停了的雪，却不知为何，飘飘扬扬又下了起来。

也许是……不想让这世界，失去一个纯真善良的兽人。

也许，是兽世的最后一点火焰，也即将消散了，那雪，总是下个不停。

模糊了视线，也封住了他最后的希望。

当第二天的朝阳，在厚重的云层里挣扎的时候，树林深处，枯树前。

赤璃拨开身上的积雪，从里面走了出来。

手臂上的伤口，早就愈合的无影无踪，除了眼神，他身上，没有一丝变化……

那双淡金色的瞳孔，比之昨天，却多了一点东西。

是绝望，也是终于接受事实的坦然，更是，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他没死，但他……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