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入冬就冷的不行，北风裹着刀子往人的脸上刮，出去一趟要是不戴着防护用品，脸上很快就会出现细微的伤痕。

初冬的第一场雪后，沈云舒就不怎么出去了，大部分时间都在昭阳殿待着，看看书，练练字。淮哥儿课程变多了些，平日里除了要和其他几位皇子一起读书外，还要去泰和殿看李聿安批阅过的折子，李聿安面见大臣也会带着他在一旁听着，过后两父子跟闲话家常一样，聊聊国事。

"娘亲。"年哥儿掀开一角厚重的帘子，趴在门框看着沈云舒。沈云舒应了一声，"嗯？怎么了，年哥儿？"

年哥儿撅起嘴，"黑豆不吃东西了，还总是躲起来，不和我玩。"

沈云舒笑了下，"是不是你姐姐欺负它了？它生气躲起来。不是，姐姐还把牛乳给它喝，它也不喝，现在又躲起来了，我和姐姐到处找它。"年哥儿眼巴巴地看着沈云舒。

沈云舒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年哥儿身边，把年哥儿抱了起来，"娘亲陪你去找找，看看黑豆去哪了。"

年哥儿给沈云舒指路，"上次它在这里刨坑，就睡在这个坑里，那些奴才追着它喊，'黑豆大爷，你睡屋里，不要睡这。'"

"还有这里，也刨坑了。"

"今天又不知道去哪跑坑了，姐姐已经带奴才去找了。"

沈云舒愣了愣，她有多久没和黑豆一起玩了，好像自从有了孩子后，孩子能消耗黑豆大部分的精力，黑豆就不怎么找她了，只是偶尔窝在她的脚边陪她看书，没一会又会被芃芃和年哥儿抓去玩绣球。

狗的衰老不怎么明显，黑豆是太昌二十八年来到她身边的，比淮哥儿还要大上两岁，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沈云舒一路都是一整个没法思考的状态，直到年哥儿拽着她的衣领大叫，"姐姐找到了！"沈云舒才顺着年哥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两个奴才抬着黑豆，芃芃跟在后面。

沈云舒把年哥儿放了下来，走到黑豆身边，"黑豆。"

芃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黑豆哥哥躲了起来，是小木子带我找到它的，它不吃东西了，小木子说，狗要死了就不吃东西了。"

小木子被很多人警告过，不要告诉华安公主这些，狗到时间就会死，提前说公主伤心了，贵妃娘娘看到公主伤心会迁怒他们这些奴才。但是看着华安公主和五皇子这几天各种想法子逗黑豆，让黑豆吃东西，小木子还是说了。

黑豆要死了，狗只能活十几二十年，十二年对狗来说，算是正常的寿命。

"什么是要死了？"年哥儿的眼睛里都是懵懂。

芃芃哇的一声哭出来，"死了就再也不能和我们一起了。"

年哥儿被芃芃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抓住沈云舒的衣袖，"娘亲，我不要黑豆哥哥死，我不要黑豆哥哥死。"

沈云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说怎么有点凉，原来是流眼泪了。黑豆的胸膛还在起伏着，它时不时地睁开眼睛看看沈云舒。沈云舒伸手抚摸着黑豆的脸庞，"黑豆乖，不疼，娘亲在。"

黑豆的眼睛张张合合，似乎在等着些什么。

"小木子，去叫太子殿下回来。"沈云舒吩咐着。"奴才这就去。"小木子得到命令几乎马上就窜了出去，飞奔去找淮哥儿。

沈云舒有些愧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黑豆的毛发不顺亮的，她没有印象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黑豆的行动变得缓慢了，她也没有印象了。她好像不太在意身边的这些事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她以为的那些大事。

黑豆见沈云舒落泪，又去蹭沈云舒的脸庞。

沈云舒有些绷不住，她抱起狗，往昭阳殿里面走去，黑豆小时候她就是这么抱着黑豆的，后面黑豆大了，抱不太动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黑豆又变轻了。

黑豆不会说话，沈云舒也忽视了。

芃芃和年哥儿哭成一团，虚岁也才五岁的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从他们出生开始，黑豆就陪在他们身边，从他们不会说话，到他们能叫黑豆去捡球，从只会拽着黑豆的毛欺负黑豆，到看见黑豆不吃东西会把自己的牛乳让出去。

"哥哥。"芃芃见到身上沾了不少雪的淮哥儿走进来时，一把就扑了上去，"他们说，黑豆哥哥要死了，找太医救黑豆哥哥吧，哥哥！"

淮哥儿推开芃芃的小手，走到沈云舒旁边，半跪下来，"黑豆。"淮哥儿记事早，他记得有段时间，爹爹和母亲都觉得他性情古怪，只有黑豆不觉得，自己哭闹也好，安静也罢，黑豆始终都陪在自己身边。

黑豆眼睛唰地就睁开了，似乎还亮了一下，用鼻子拱了拱淮哥儿的手。

"黑豆。"淮哥儿摸着黑豆的背，黑豆的毛有些粗糙了，一摸就掉了一大把。淮哥儿起身坐在黑豆的旁边，环抱着黑豆，贴着黑豆的耳朵，轻声说话，"哥哥。"

黑豆在兽医赶来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兽医有些担惊受怕地看向小木子，"木哥哥，你看这。。"小木子已经找他给这位黑豆大爷看了很多次了，但是狗就活十几年，他本事再大，也只是给狗治病，不能给狗延寿啊。

小木子红了眼眶，"没事，你回去吧，主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沈云舒沉默的厉害，看一旁看着淮哥儿带着芃芃和年哥儿给黑豆选了个木箱子，看着他们把黑豆放进去，又选了好多黑豆喜欢的绣球一并放了进去。

又见几人在商议把黑豆埋葬在哪里比较好，沈云舒终于开口了。

"埋在衔山院的后院吧。"沈云舒想，那段时间，她才真正地陪了黑豆，"等娘亲以后的陵墓好了，你们就把这个木盒子起出来，让黑豆去陪我。"

芃芃被吓的不敢动，泪水不住地往下流，黑豆会死，娘亲和爹爹都会死，都会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