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着人传膳，又让小厦子去请了太医过来。

年世兰来之前，想到了很多种结果，无一不是围绕皇帝盛怒发生，她甚至做好了为年家赴死的准备。

但没想到会变成怎样。

小厦子在一旁布菜，皇帝专心用膳，他是真的饿了。

年世兰却用得不大安稳，仿佛这是一顿断头饭。

她迟疑唤了一声：“皇上……”

“今日倒巧，正好做了你爱吃的珍珠海米煨鹌鹑，我吃着很是入味。”皇帝朝小厦子使了个眼色，小厦子立刻给年世兰盛了一碗，皇帝道：“你也尝尝。”

年世兰喝了口汤，忍不住又抬头，“皇上……”

皇帝眉头微扬，语带询问：“怎么？味道不合你心意？”

他也不是个蠢的，岂非不知自己想知道什么？

不过是吊着胃口，折磨人罢了。

年世兰摇摇头，低头喝汤，只是一勺子放到嘴边，半天不见汤下去。

皇帝吃了口湖米茭白，看了眼年世兰，问道：“醒来便过来了？”

年世兰闷闷“嗯”了一声。

“饭也不吃，便过来，不饿吗？”

“嗯。”

“身子可还有不适？”

“嗯。”

皇帝瞧她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只是你先好好用膳。”

勺子还放在嘴边，年世兰抬了眼皮看向皇帝，皇帝朝她点头，她将勺子一抬，勺子里的汤立刻灌进嘴里，又低头，乖乖将碗中的吃干喝净。

皇帝将小厦子手里的筷子拿过来，亲自替年世兰夹菜。

她一边吃着，他一边说着。

皇帝的意思，他前段时间之所以那样牢牢看着她，便是不想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叫她提前知道烦心。

“听说孕期忧心，孩子生出来多爱闹腾，你又那般疼孩子，少不得要自己亲自照看，从前温宜夜间不安，便是你抱着哄，好在福沛是个乖的。”

年世兰吃饭的动作顿了一下，皇帝恍然意识到她昨日才失了孩子，自知失言，忙道：“昨夜你没醒，来不及跟你商量，我便给了公主封号，叫怀曦。”

按照惯例，追谥多用怀字，并无特别意义。

皇帝解释道：“曦者，破晓而明，咱们的云喜来生必定宛若朝阳，光辉灿烂。”

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孩子，皇上这般用心，倒是年世兰始料不及的。

“她连个孩子也不算，皇上执意追封，损了皇后颜面不说，太后不同意，朝臣势必也要非议皇上，皇上又何必呢？”

“我做什么，太后都不会同意的。”

皇帝脸上的苦笑一闪而过，“昨日诱你去引见楼的，未必是雯若，她虽心术不正，却也不傻，自己怀着身孕，阿玛大权在握，你哥哥正在问罪的关键时候，她没必要做这些事。”

所以皇帝是故意在打皇后的脸面。

年世兰知道皇帝向来怜香惜玉，甚少对女人赶尽杀绝，更何况乌拉那拉雯若又那样特殊。

若非甄嬛设计，让她肚子里多了个东西，皇帝昨夜再是恼怒，大抵也能留她一条性命。

见年世兰不说话，皇帝以为她沉浸在悲痛之中，便将话题岔开。

“你哥哥为人，你也是知道的，阵前谋略不差，可论朝堂心计，他实在不行，连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他而今无官无职，一朝落难，还是谋逆这样的重罪，难免墙倒众人推，倘若被人投毒殒命，只怕最终被扣上畏罪自杀的帽子。”

皇帝自己也很清楚，若年羹尧占着权力不肯松手，自己必定是要疑他的，可是他离开了朝堂，于自己的天下没了威胁，自己实在也没那个必要赶尽杀绝。

功臣名将能够全身而退，也能全了皇帝的身后名。

年世兰不确定地看着皇帝，“所以皇上故意将哥哥收进狱中？”

皇帝点名的重要犯人，刑部必定好生看管，收监反倒是一种保护。

她从未想过皇帝会这样为哥哥着想。

皇帝故作失望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原来在我世兰眼中，我便是个枉顾事实、一心只想置功臣于死地的昏君，是吗？”

年富保不住，但能保哥哥一家，年世兰心足矣。

她疯狂摇头，眨巴着眼睛，一脸讨好。

“皇上既然事事为臣妾考虑，又何必瞒着臣妾？还叫苏公公拦着臣妾臣妾自然就误会了。”

“倒成我的不是了？我原以为你那般在意你哥哥，昨夜醒来第一桩事便是求情，你未提，我便以为你懂我的心意，见你那般虚弱，不忍多说。”

皇帝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却不想是我自作多情。”

年世兰起身盛了碗汤，双手奉给皇帝请罪。

皇帝接过去，拿乔道：“你便少折腾你的身子吧。”

苏培盛打外头进来，说是刑部尚书求见，皇帝汤未喝完便起身。

走出两步，又折回来，“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忙着回去了，用完膳先在这里歇着，等我忙完。”

勤政殿和养心殿一样，只能有御前的奴才伺候，哪怕是来侍寝的小主，奴才都只能留在外头，年世兰在养心殿得了特例，在这里也一样。

皇帝怕旁人伺候不顺她心，特意让小厦子将颂芝叫进来。

午膳过后，温实初请了脉，小厦子引着年世兰去内殿歇息，“娘娘放心，这床上被面都是换过的，除了皇上，没让人躺过。”

颂芝掩唇一笑，“皇上果然是最在意娘娘的。”

小厦子傲娇道：“那是，皇上眼里除了娘娘便再没有旁人。”

待到年世兰睡下，小厦子特意凑到颂芝跟前，问她吟香近况如何。

颂芝记得吟香离宫的时候，小厦子还特意去送过，那会儿她还特意郑重问过吟香，和小厦子到底什么情况。

吟香说是因为自己同小厦子家中长姐相像，加上他刚进宫时总被人欺负，吟香帮衬过几次，这才感情不同些。

“这是吟香托我给你的。”

颂芝从荷包里拿出一枚双色玉雕的白鹤仙，绿叶白花，晶莹玉润。

是吟香家乡的花。

小厦子拿在手里，又小心放进胸口的内袋中。

勤政殿书房内，刑部汇报连夜审问赫图的结果。

赫图骨头不硬，受了刑，没几个时辰便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