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扬愣在原地，好半晌也没动弹。

“你……你才是喝醉的那个吧？哪个男人忍得了脑袋瓜上的绿帽子？啊？你就不怕以后抬不起头见人？你——你后悔啥呀你！”

不料，小虎子却冷静得很，语气也异常冷静。

“意气风发的时候，可以为了争一口气而活着。当我看到两个儿子哭着找妈妈的时候，我心里啥气都没了。咱们男人可以在外头为争一口气拼命，但在家里不行。孩子都还小，不懂什么生离死别，他们只知道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他们却只有爸爸爷爷奶奶。他们记得他们也有妈妈的，怎么妈妈就不见了。小小虎已经开始写日记了，我偷瞄过几眼。他在日记上写，他好想念妈妈……”

说到此处，他的嗓音再度哽咽了。

“如果没有孩子，我们之间的牵扯不会那么紧密。她不爱我了，我大可以自个过自己的日子。可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呀……当初只为了自己一时冲动想法，压根没顾着孩子们。我忒后悔……真的！”

“那时我如果冷静一些，冷静想想她从来都是没有什么主意的女人，别人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很容易被人忽悠了去。我还得冷静想想，我那岳父岳母的三观本来就不怎么端正。山悠那一年多都跟在他们身边，多多少少被他们影响到。如果我能及时拉她回来，劝住她，我们这个小家庭至少能继续圆满下去。”

“她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她只是太傻太单纯，一不小心就被人给骗了。可我只顾着生气，只顾着男人的尊严和面子，生气她抛夫弃子，满脑子只有离婚的想法，二话不说就直接离婚。”

“如果我能料到后来的种种，那时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如果当年我拼命挽留她，她不会选择留在海岛，她现在也许还能活着。在生命面前，所谓的一点男人尊严和面子，其实都算不得什么。当我看到儿子偷偷抹眼泪，在小日记本上歪歪斜斜写着‘我好想念妈妈’几个字时，我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哥们，我是真的后悔了……真的。当我看到她冷冰冰的尸体时，我的心都痛麻木了。两个儿子每次跟我要妈妈，我的心就跟着痛一回。跟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相比，跟两个孩子的健康成长相比，我那点儿男人尊严算不了什么……真的。”

小虎子扭过头瞥他一眼，禁不住冷笑起来。

“我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大有资格劝你一句不要冲动离婚。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宁愿忍下那顶绿帽子，死活不离婚。我这么说，你能懂吧？扬扬，你现在能比我那时候难？能吗？”

薛扬一动不动，不知道被他的话震惊了，还是被吓着了，脸色难看得跟什么似的。

小虎子反问：“难道嫂子做的事比一顶绿帽子还不能忍受？嗯？”

“……没有。”薛扬低低答。

小虎子嗤笑：“那你离什么离？就因为嫂子一时意气冲动，你也要跟着冲动？我傻，我直男癌太严重，不懂得怎么哄悠悠高兴。我回头想想，她天生就是浪漫主义者，天生就看重那些，可偏偏我粗心大意给不了她。如果不这样子，她何至于被那个混蛋忽悠走？不错，她是出轨了对不起我。但我想仔细些……我也不是没有错，毕竟我给不了她喜欢的，她想要的。你别以为嫂子跟你提离婚，错就全部在她。你自己不可能都没有错！”

薛扬脸色臭得很，支吾：“她……她现在巴不得我能做回原来的穷光蛋！说什么那时候的我跟她感情最好！真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对我的事业各种否认，对我的做法各种不满和不信任！”

小虎子皱眉揉了揉太阳穴，问：“那你想过没有？你是穷光蛋的时候，她都能义无反顾跟着你，她是因为钱嫁给你的？你的做法让她没安全感，她自然就不信任你啊！”

薛扬沉默了，歪倒在那蓝色Ｔ恤上，疲倦闭上眼睛。

小虎子无奈叹气：“哥们，别冲动做事，尤其是离婚这样的大事，万万不能一时生气冲动就离了。自由恋爱结合的，是你们自个相爱才结的婚，不可能一扭头感情就没了呀！再想想你那四个孩子——多可爱！多活泼！如果你们离婚了，一人各分两个，或者全部都留给你，孩子能继续活泼开心下去？可能吗？”

薛扬将脑袋埋在床上，不敢回答。

小虎子见他如此模样，早就猜到他自己也接受不来。

“既然自己也不想离，那为什么就不能拉下脸，哄一哄嫂子呢？夫妻之间有时候真的不能论什么对错，不然真过不下去。在我看来，真正的男子汉该是能屈能伸，尤其是家庭问题。你瞅瞅我爸，瞅瞅你爸，再瞅瞅你外公，还有然哥铁头哥他们，不一个个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当初那个整天嘴巴嚷嚷着老婆是娶来宠的薛扬上哪儿去了？啊？咋不见了？”

薛扬仍一动不动的。

小虎子狐疑瞄着他看，直觉有些不对劲儿，忙起身将他拉拔起来。

只见薛扬眼睛紧闭，呼吸均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妈蛋！老子说了一大堆——都白说了！”

嘴上虽这么骂着，手上的动作仍保持温柔，将他搀扶躺好，四肢放舒服的姿势，最后扯过薄被盖在他的肚子上。

小虎子打了一个哈欠，继续歪回沙发上，扭了扭脖子打算入睡。

可惜好半晌后，他仍没什么睡意。

他掏出手机，调出云盘里的老照片，一张一张看着。

大儿子出生的那天，小拳头只跟一颗糖果那般大小，而他和山悠的拳头凑在小拳头的身旁，绕成一个可爱的圈圈。

大儿子一岁生日的时候，山悠抱着小家伙笑得十分欢快，而他正吃着蛋糕，脸上还被山悠涂了一块奶油。

迷你虎出生那天，一家四口四个拳头，围成的圈圈更大了了。

……

看着看着，眼角不自觉又滑下一滴泪水。

他悄悄擦去，将手机收起来，扯过一旁的外套盖在身上，将身子蜷缩成一团，闭眼缓慢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