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呃呃呃！”鸽子突然从昏睡中惊醒，视线里是陌生的纯白天花板，过度使用气韵的肿胀感在双翼下颤抖，它暂时起不来，只有头能勉强转动。

床头旁的柜子上载有新鲜的地榆花，晶莹剔透的培养皿，可爱又笨拙的颜文字图案，这明显是在清晨刚摘取的。

它感觉自己置身于花中的世界，身体内所有的创伤都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治愈，如刚运转过度的滚烫机械，在这一刻冷却。

在鸽子享受着难得的清静，一个身影捧着些蓝色鸢尾花，别起袖口，推开了精心雕刻的房门。

“醒了？”

君玮面带微笑，不像之前那个老是赊账的混小子，他将蓝色鸢尾花插进培养皿中，清一色的洁白中掺和进湛蓝色，却更添美感。

“呼，还好有你，被圣帝亚多利大陆的法则压制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那鸽子想爽朗的大笑，可喉咙中涌上一股猩甜，让它只好弯起嘴巴，双翼露在阳光下，向君玮安慰的笑道。

“差不多？那可差太多了！”君玮从床头柜中取出一盏金银水壶，空荡荡的水壶中，从那木头壶嘴里喷出水，撒向培养皿中的花。

洒水的声音很好听，但君玮的语气十分严肃，温柔的目光如水，口中的话语如锤，一面抚慰，一面敲打鸽子那喜欢隐瞒事情的性子。

”我只治好了你体内新产生的创伤，而那些长期堆积在你身躯里的旧疾，就像寄生在牙龈里的蛀虫，一旦触碰，那么整个牙龈都会烂掉。”

“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圣帝亚多利大陆的环境容纳不下一位前上三阶天使的实体。”

“只有回到天界，借用圣殿的厄斐琉斯镜重新洗刷身躯，才能……”

君玮把金银水壶放在一边的床头柜上，反射的镜面照出他的急切，站在缠满绷带的鸽子旁边，他再次久违的感到一股无力。

如以前那样弱小的他一样，站在绞刑架面前，掩面吹来的风如沉重的铁链，抽打他俊俏的脸颊。

“臭小子，你知道的事我还不知道吗？”

鸽子咕了一声，它的眼眸看向窗外，纯白蕾丝边的窗纱被吹起，一同被吹起的，还有它过去美好的记忆。

“很喜欢密米尔那老家伙的一句话，为延续天界的繁荣，适当做出牺牲是必要的。”

“他侃侃而谈的样子，真是让我感到厌弃。”

“可就是这么一个令我感到厌弃的天使，竟然能教出如此优秀的学生。”

鸽子的眼眸深处流露出怀念的光，它的视线落在沉默的君玮身上，充斥着碘酒消毒味的翅膀抚摸君玮粗糙的手背。

“有时我也在想，如果希德尼娅能和你一样，那我就没什么念想了。”

“她喜欢弹手风琴，我也学过一段时间，那从琴箱里传出的声音，确实比所谓高大上的音乐要好上不少。”

忽然想到长有两只粉红兔儿的身影，最初的零星的几个音符，像极了最开始接触乐器一点点找位置的自己，因为不熟练弹什么都不连贯，那是一切最开始的地方。

之后音乐开始变得流畅，仿佛幼年开始学习的自己，由稚嫩逐渐学着沉稳，在挫折中永不言败反复重塑自己。

趁鸽子在回想，君玮吹一口哨，依附在房梁上的花藤倒挂下来，一个缠满藤蔓的手风琴坐在花藤编织的秋千上，像一位等待千年的少女一般。

手风琴自动弹奏，其旋律则让鸽子感觉是成年后的自己在回首自己的往事，一切的不甘悔恨都被埋于时光之下，之后，日出而林霏开，它的路也还要继续走。

自然观认为自然界是一个循环的过程，那么存在于自然界内的天使本身是否走的也是循环的道路。

“君玮，我们那一代人都被该死的圣剑永远留在了过去。

“密米尔，还有那个只会吟诵诗句的鸟人，他们的灵魂全被纳入圣剑格拉姆的剑鞘之中。”

剧烈的咳嗽使鸽子猛然起身，君玮也端来一杯花茶，却被它拒绝，白比黑多的眼珠示意让它继续说。

“自从希德尼娅自愿堕落为恶魔，天界以血脉不纯将我驱逐，因为它们害怕当我的灵魂进入剑鞘时，会有污染格拉姆的可能。”

“它们擅自绞死了丰饶天使，从她的残躯中取出一柄染血的金剑。”

“那柄剑首尾脊柱，却是金色，杀死预言的灿烂金剑，超脱所有天使的想象，同时也释放了成千上万的魔物。”

“这我知道，天界的历史嘛，费利克斯用你们的灵魂激发格拉姆，将魔物驱赶到圣帝亚多利大陆上。”

君玮笑道，还是用勺子舀了一口花茶，喂进鸽子的嘴中，那半天的味道让它一时闭了嘴。

“费利克斯想要你的灵魂去填充圣剑格拉姆，那大抵将其作为神明的躯干。”

“一位来自天界的长者接纳了一个生来就带来罪孽的天使，将一颗孤独的心汇聚在一个地方。”

“这是我当时在天界翻阅禁忌书籍时所记下的话，证明了……”君玮周遭的空气仿佛被冰封，他伸出一指，窗外飘来尘土，在指尖上旋转出一个扭曲的影像。

冰冷，那藏在空气中的白无声无息、铺天盖地的，早已是岁月流下的泪水了。

君玮的话仿若绝句铺满房间，只是，风干了脸庞的季节里，白，便成了这杀意惟一的印记。

“费利克斯想创造一个比拟法则的神。”

“她想做什么？”鸽子险些呛出水，它的胸脯不断起伏，如图穷现匕般的惊悚，刚恢复知觉的羽翼忽然绷紧。

创造比拟法则的神？闻所未闻的事情，但落到这位创造天使的手里，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法则不可能被制造，它是自生灵诞生以前就已经存在的东西，不可窥探，不可张狂，冥冥之中，它已在注视着你。

如果不是君玮亲口所说，鸽子估计要破口大骂那家伙不识好歹。

“不清楚，但绝不会是好事。”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天使。

君玮以人的思维方式去探寻那些天使都行为举动，这恐怕是会把自己创个半死。

也许天使也有共同的责任，一份属于天使的责任，而君玮也有要守护的东西，他曾发誓，甚至是自己的责任，就是要去守护那份独属于家人的欢笑与未来。

有天使曾问君玮：你从始至终只不过是个局外人，你可以放下一切全身而退，你做这么多，不是多管闲事吗？

那么君玮只有一句话可以奉还。

能和费利克斯对着干，何乐而不为呢？

但这一切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