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不知道多久，明卿卿依旧跪得笔直，殿门口死死禁闭着，不见一点动静。

眼见天要开始下雨，明卿卿知晓不能再拖了，今日她必须走。

于是，殿前突然响彻着少女铿锵桀骜的声音。

“陛下，臣女认罪，一切皆为臣女算计而果，但是臣女以命发誓，臣女对天璟国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无不臣之心，更别谈君临天下了，

皇上，臣女认罪，然臣女所有的算计只为护得谢家皇室安稳，护得百姓安宁，护身边重要之人活着！

臣女认罪，但是臣女现在不能死！臣女求陛下开恩，允臣女远赴边疆杀敌，退敌军！”

殿门口依旧安静极了。

明卿卿嘶声道：“陛下，边疆外敌来侵的消息不日就会抵达京城，鬼域连同苍镰国，勾结其他国家来犯，

若是国破，百鬼来往，天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乱世将至啊！”

轰隆隆——

天空，雷霆电闪，大雨乍然而至。

殿门口轰然打开。

林渲撑着伞，伴着那位帝王缓缓行至大雨中。

明卿卿跪在地上，狠狠磕头。

“陛下，请允许臣女带兵前往，臣女领罪，只盼着战死沙场，用身躯护得家国安宁，换得众恶鬼魂归地狱！”

谢祈安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肃杀，这一次，真正带着君王的威压。

“抬起头来。”

明卿卿抬起头，跪得笔直，坚定的双眸在大雨中与那位帝王相对，带着一丝愧疚，却始终没有丝毫悔意。

谢祈安望着她，与阿丞相似的眉眼，娇柔如画，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这双眸子带着女将军的英勇决然，那种赴死的决然。

她笔直跪在大雨中，不见丝毫狼狈。

他艰难启动唇：“有人引导朕发现平静之下的波谲云诡，将远在青州的你宣回来，是你算计的？”

“是。”

“那日，长巷里官员之死，是你？”

“是。”

“丞相府被盗，让我们开始怀疑殷世青，东野之地东陵王诛杀九族……也是你的局？”

“是！”

谢祈安满脸严肃，他不是猜不出来，只是此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不愿意多想，可今日事情摆到明面上，他不得不问。

“谢云华是你设计引火自焚的？”

“是。”

“谢绝宴之死，是你的局？”

“是。”

面对一声声帝王的质问，一声声的“是”，不带丝毫犹豫。

“谢褚言之死……”

“是臣女一剑杀了他。”

谢祈安怒气腾腾：“沂弦呢！那沂弦呢！知晓他母妃之死，知晓自己的身世，亲眼看着唯一的哥哥死在自己面前，心死入佛门，与尘世皆断，也是……”

他红着眼，嘴唇微颤，伸出手指着大雨中淋湿的明卿卿，不忍道：“也是你的局？”

明卿卿知道，从谢云华宫殿大火连天那一日，她就知道，这一天终会来，她垂眸沉默着。

皇伯伯待她如亲子，甚至比亲子还要疼爱，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总不能说他们都该死，她是重生来的，是来救大家的吧！

“其他人就算了。但你可知，沂弦，是朕亲手放的，是朕想让他自由翱翔在天地间，是朕……”

谢祈安颤抖着退了一大步，被林渲红着眼睛扶住。

“那个孩子做错了什么，他那般善良，你怎么下得去手？”

“所以——”明卿卿抬眸，盯着谢祈安，“臣女放了他一条生路！”

世人不知重生真相，不知前世惨相，可她见过！

她也亲身体验过，国破家亡，救不了任何人，眼睁睁看着父兄惨死，看着大雪封国，看着乱世至。

即便背负着佞臣贼子的骂名，她都得做，即便赴死，也绝对不能动摇一下！

错一步，满盘皆输，前世之悲剧将重蹈覆辙！

谁又能保证，还有一世，还能重来？

况且，那些人都该死！

上一世的血债自当血偿！

这辈子重新来一遭，她就知道，这条路一去不复返，没有回头的可能。

“放肆！你可知你犯下何等罪孽，当诛！”

谢祈安大吼，而后又痛惜着，一句比一句嘶声，

“你将朕，玩弄于股掌间，算计人心，手染杀戮，你可曾想过我们？

你可能想过你自己！算计于天下摊开那一日，你又该如何收场？

你将明家世代忠贞，置于何地！

你叫朕，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一句句撕心裂肺的质问，不只是一个帝王的质问，更是一个长辈的痛心。

回答他的，却是一句笃定，更像是一早就想好的答案，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执着。

“陛下，无须交代，臣女自会战死沙场！”

明卿卿狠狠磕头，被大雨淋湿，是前所未有的决然。

伴随她话落的，是乌云滚滚中“咔嚓”一声的电闪雷鸣。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皆被她的这句话震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心中也都去海浪拍打礁石一般，波涛汹涌，反复不停。

她没有看见，谢祈安眼底翻涌而起的泪，也没有看见帝王眼底的怜惜和心疼。

明知道此行结局，却还是要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倔脾气！跟她爹年轻时一模一样！

他怒道：“战死沙场？！你就这般不把你的命当命吗？果真是上青天君朝月啊，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好！好得很！朕成全你！”

林渲在一侧哭求道：“陛下，不可啊，您若是都同意了，小郡主此去再无归期啊，您让昭玥王怎么办，让摄政王怎么办啊！让明家三位公子怎么办啊！”

“她想去，朕就成全她！来人，将兵符取来都给她！”

有人将兵符取来，谢祈安伸出手递给她，手都在颤抖。

明卿卿跪在那里，双手抬起，接过兵符，跪谢隆恩。

“陛下，臣女还有一事求，我知陛下身侧的神秘军队已然围住了昭玥王府和摄政王府，还请陛下护他们周全，也请陛下让人拖住他们。”

谢祈安甩袖，转身不再看她。

明卿卿知道，他同意了。

她再次跪谢隆恩：“还请皇上保重身体，不要为臣女生气，臣女的结局是定好的。”

她站起来，跑进大雨。

谢祈安转身，早已红了眼：“傻崽子！竟然连声皇伯伯都不喊了，朕还没开始生气，她倒好，一心求死，都不知道哄一哄我这个老人家。”

突然想起什么，他急急挥手推伞：“林渲，快！给她送伞，她身子骨从小就不好，别感染风寒了，此去路途遥远，可不能出事。”

“陛下……”

“快去啊！”

“是是是。”

林渲拿着伞急急跑进大雨，身后的侍卫赶紧撑伞，不让帝王淋湿，他们都低头，不敢看帝王擦泪，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林渲被几个侍卫带着飞，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赶到皇宫门口。

“小郡主！小郡主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