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商小子的态度很无礼，不过聊下来倒算得上是个很磊落的纨绔。家里有钱，父母宠爱，不需要辛苦读书科举，也不需要绞尽脑汁谋仕途，想玩就玩想做什么事就能做到，实在是苏钰梦寐以求的生活。

小纨绔还挺开朗的，见苏钰叫他下来，竟然真的下来了。等看清苏钰的脸，竟然没有转头就跑，还坐下来跟她聊天，实在是讨喜。不管是苏钰表面上的中年大妈还是内里的大姐姐，都无法抗拒阳光开朗大男孩的。

苏钰的茶几上有点心有泡面，小纨绔拿起来看了眼，都很嫌弃，招手叫人把自己的零食拿下来，给苏钰分享。苏钰随手拈了几个吃了，味道的确很好，不由点头，给他比个大拇指。

小纨绔是个话痨，都不用人问自己就把出行的目的说了。他是奉父母之命去外家探亲的，顺带给外外祖父母贺寿。说到贺寿，小纨绔还很高兴地显摆，他外祖父母的寿日都挺独特的。“一个五月初五，一个九月初九，五九五九，长长久久，你说这是不是天作之合？”

“五月初五？没人说这天生日不吉利吗？”

小纨绔眉头一皱，很不赞同地瞪着她。“哪不吉利了，你怎么说话哪？”

苏钰忙给他顺毛，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生的龙凤胎，就因为是五月初五的生日，算命的说生辰不祥，还说克父克母，这么些年受尽了苦楚，险些活不下去。”

“生辰哪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只要生下来能活着的都是吉利的。”小纨绔愤愤地说着，往旁边啐了一口，“我还是七月十五中元节的生辰呢，你觉得我生辰不详吗？”

苏钰瞪大了眼睛，伸手比了个大拇指。“中元节？那岂不是你家老祖宗亲自把你送过来投的胎？你是你家老祖宗钦定的人选欸，多酷。”

“啊？”小纨绔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住了，突然把手一拍，跺着脚笑道：“真的欸，那天祭祖，老祖宗都会回家看看，肯定看到我了哦。”

苏钰点头笑，小纨绔越想越兴奋，跟苏钰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一直到月上中天，自己熬不住困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转天下午，苏钰刚到甲板上坐下来，小纨绔就跑下来找她了。看山茶烧水泡面，一脸嫌弃，不过等面泡好了，他立刻变了脸色，探过头来看面里有什么。苏钰看他那么好奇，便叫山茶也给他泡了。这次他再没嫌弃，接过来就吃。

翻找了一遍，看清楚了里面的配菜，小纨绔忍不住问这面怎么做的。山茶便细细给他说了一遍，小纨绔立刻追问：“你们有没有兴趣把这面的生意做起来？我跟你们讲，这生意绝对好做。”

这可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苏钰早有心做这个生意，只是条件所限做不了。而这小纨绔家里有钱有资源，要做什么不成的？

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合伙做生意，谈条件拟协议，忙了两天终于把细节敲定好，还拉了那对夫妇过来做见证，签订了契约，只等到了他外家，寻到合适的场地正式做生意。

那对夫妇也没闲着，说等到了洪县，要是能找到合适的配料，希望也能参与进来，做个原料供应商，给县里增加点创收。小纨绔和苏钰一合计，要真能和县太爷合伙，这生意还真能做，只是读书人说话喜欢说一半留一半，得当心别被坑了。

于是又开始谈判。那对夫妇看上去是真的想发展县里的产业，谈细节谈得很认真。小纨绔有的条件很宽松，但关于质量条款咬死了不松口，这点倒是挺出乎苏钰的意料的。

不过每天有事忙，日子倒不无聊了。

船行到同安郡，船要停两天修整，苏钰便下了船，雇了辆车往城里去，准备找个客栈好好住两晚。谁知就那么巧，小纨绔就住她楼上。

小纨绔也很惊奇，跑到她们房里兴奋地问：“你们眼光怎么这么好，住到这家店里来了？”

等到了大堂叫了席上等席面，边吃边听先儿唱曲儿边闲聊，苏钰这才知道这客栈竟然是小纨绔外家的买卖，而且这客栈还是连锁的。怪不得小纨绔对泡面生意这么感兴趣呢，感情人家有渠道不愁销路啊。

接下来的两天，山茶和苏钰开始了疯狂大采购，还借了客栈的厨房做了好些家乡美食收着。小纨绔搞到了牛乳，山茶也蹭到了份，做了苏钰心心念念的小蛋糕，让苏钰好好地大快朵颐了一场。

当然苏钰也没有吃独食，分了一半给小纨绔。没想到小纨绔又看上这小蛋糕了，求着苏钰把方子卖给他，还开出了个极高的价钱。

送上门来的钱不要白不要，山茶很痛快地卖了方子，收了一沓银票和一堆好吃的，心满意足地又上了船，踏上了新的旅程。

等到了浔阳郡，苏钰本来准备换船去往豫章郡的，不过那对夫妇极力邀请她去洪县考察，小纨绔也跟着劝，于是苏钰改道洪县，准备先去那里呆一个月再直接去白鹤书院。

早知道洪县穷，不过真到了洪县境内才真正看到了它穷到了什么地步。

四五月份，小麦刚刚开始转黄，秧苗刚刚播撒，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不过洪县的田野里，极目望过去，小麦稀稀拉拉的，好多都没等到变黄就割下来吃掉了。至于秧苗，更是没见着多少。庄稼不好，农户的房子也破破烂烂的，低矮、黢黑，大白天的愣是看不清里面的格局。难得喊了人出来，一问，家里只有老弱病残，壮丁都出门讨生活了。

耆老更是说得直白。“咱们这，洼地多耕地少，年年洪涝，别说填饱肚子了，税赋都交不上来。能逃的都逃难去了，留下来的都是跑不动的。人口越来越少，田地越来越荒芜，慢慢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朝廷对灾荒地区会有税赋减免，受灾严重的还有粮食补贴，咱们这里难道没有吗？”年轻的男人压着火气，沉声问。

耆老摇头。“从未听说过。”

苏钰和山茶沿着村道各处转了一圈回来，听到这话，忙问耆老：“我看你们好多人家门口种了桃李，那桃个头极大，看上去很好吃的，我能买几个尝尝吗？”

耆老看过来，见苏钰穿着朴素言语恭敬，忙让小孙子去摘了两个送她。“祖辈种的，不值钱的玩意儿，贵客尝个鲜吧。”

苏钰接过来，掏出小刀削去了皮，切成小块分给他们都尝了尝。这桃极脆极甜，还一点渣渣都没有。

山茶拉了拉苏钰的袖子，两个人躲到一旁说悄悄话。山茶的意思，这里太穷了，她们把这些桃买下来，好歹送点钱给他们买点粮食吃。苏钰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里的果树没有精心打理却长得极好，说明这里的土质适合种果树，那是不是可以发展一下果树产业？

两个人嘀咕了一阵，转头看见那个年轻的男人跟耆老告了别，她们忙住了口，跟着走了。

又去了别的村子转了转，情况大同小异，看得人人心头沉重，连话痨小纨绔都垮了脸，一言不发。

等回到了驿站，年轻的男人拉了小纨绔和苏钰到房里边吃饭边商量。小纨绔嘟着嘴，嚷嚷着没什么可说的，便发了狠一样往嘴里塞吃的。

苏钰敲敲桌子。“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那几个村子我觉得还行，我有个想法，你们参谋一下可不可行。”便把种果林的想法说出来了，“洼地索性清理出来连成一片，养养鱼虾养养鸡鸭，岸边种果树，这边的桃味道极好，个头又大，可以多种些桃，果树下面再多种些草。这样鸡鸭都有食料，它们的粪便又可以拿来肥果林又能喂鱼虾，这样形成一个闭环，各方面都能兼顾得到。”

小纨绔眉头皱得紧紧的。“鸡鸭的粪便养鱼虾？恶心死了，那鱼虾还能吃啊？”

这次年轻的男人，已经正式确认了是洪县的县令说话了。“在我们老家，牛粪，我们都是拿手搓成团拍在墙上，等晒干了做烧饭的柴火，没人会嫌弃牛粪脏的。”说着他又转过头看苏钰，“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等我找耆老商量，想办法先找个村里做试验。等我再把县里转个遍再看看吧。”

“空口说白话恐怕人家心里没底，我想收批桃干带着，你帮我跟愿意做试验的村里说声，我要收桃，还要雇人做桃干，人手都从村里挑。”苏钰说着，看了一眼小纨绔，“你吃桃酱吗？如果能弄到白醋，我让人熬桃酱给你吃？”

小纨绔愣了。“桃还能做酱？”

苏钰笑笑。“基本上，只要是水果，都能用来做果酱果干，还可以做罐头，只要你想不到没有水果做不到的。”

小纨绔笑了，县令的眼睛亮了。

苏钰悄悄松了口气，看样子，她要在此地做生意很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