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件喜事儿呢。”满屋子人都嘻嘻哈哈地乐着，苏钰敲敲桌子，等屋里安静下来人都看了过来，才慢条斯理地接着说，“咱们又将挣笔小钱了。”

挣钱？

满屋子眼睛都亮晶晶地看了过来，山茶按捺不住，忙上来挽了苏钰的胳臂撒娇。“又挣啥钱了？姨娘快说啊。”

霍明阳突然探过身来，一把撕开山茶的手，牢牢握住苏钰的胳臂，撅着嘴看着山茶，强调：“这是我姨娘！”然后自己拉着苏钰追问，“姨娘又想到什么新点子了？是全卖出去了还是和陆府合作？”

苏钰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看一圈众人，笑道：“弄了个手摇式插秧机，还在试验阶段呢。不过我有信心做得成，已经跟陆稼轩说好了，图纸给他，利润咱们一半对一半。”

柳嬷嬷低下头掐手指，好一会儿抬起头来，一双老眼亮晶晶地。“不说别个，就咱们府里农田就有两千亩，咱们府里老祖宗、太太们哪个陪嫁里没有几百亩良田的？就这还算少的呢，有些王公府上田地有上千顷呢，这么多地要是都配上插秧机，那......姨娘，你真能数钱数到手抽筋呢。”

“只盼能应了你老人家的话，我啊，擎等着收钱呢。”苏钰大笑起来。

一家子都喜气洋洋的，山茶忙张罗着做好吃的，从自己的钱匣里摸了一把钱出去了，不多时拎了只鸡和一篮子鸡蛋回来。修竹安排完了工坊里的活计，回屋给苏钰揉肩捶腿，侍候她歇着。霍明阳不甘示弱，拿了本诗经读给她听。

苏钰只来得及说一句“还是家里好啊”，就沉沉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围着墙根溜了两圈，苏钰只觉得神清气爽，连院门外的喧哗声都不觉得吵了。

她其实很想去菜园里看一看的，不过被山茶她们拦住了，说来买瓜的人多，别让人冲撞了。再则，她在外晒得黢黑，这样子大大咧咧地出去了，在家卧床养病的借口不就不攻自破了吗？这里人多眼杂的，谁晓得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捅刀子，到主子们面前给她上眼药去？

苏钰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便安心在院子里呆着了。

隔天有人上门，陆府的侍卫带着个女先生过来了。苏钰一听说马上迎了出来，亲自搀了人下车，引着人进来。

不过这个女先生好像并不把她看在眼里，扫一眼她便把目光投向了院里，略一打量便摇起了头。

“这院里也太喧闹了些，不是个读书地儿。”

苏钰一听，脸色就变了。柳嬷嬷怕她不给人面子当场发火，忙迎上来挤开苏钰，对着女先生陪笑道:“我们院平时很安静的，这几日外面在搞竞拍，略吵闹了些。老奴打听过了，再过上七八日瓜卖完了摊子就撤了，那时就清净了。”

女先生瞥了她一眼，眼神很尖锐，一语不发。柳嬷嬷只当没看见，引她过了二门，进内院书房。这是今年开年特意收拾出来给霍明阳用的，里面两张书桌，桌上摆了笔墨纸砚，靠墙立着个书架，上面寥寥几本书。虽然书房简陋，但霍明阳很喜欢这里，把这里收拾得很干净。

但女先生显然很不满意这里，没进去，只站在门口打量了一圈儿，言语轻慢。“这书房里竟然没有书？琴棋书画一样皆无，这让我教什么？”

苏钰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怒气，又眨眨眼，妈蛋，实在忍不住了。

冷下脸来，冷笑了声。“既然教不了，那便请回吧。”苏钰一甩衣袖，吩咐山茶，“去，拿两个荷包来，给先生车马费，这便叫人送回去吧。咱们家庙小，供不起先生这尊大神。”

女先生愣了，没想到碰上了个这么不讲情面的主儿，呆呆地看着苏钰甩手走人，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过柳嬷嬷没给她犹豫的时间，伸手请了她出去，引她至车旁，亲自扶她上车。山茶拿了几个荷包过来，她接了两个，塞进先生手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劳先生费心跑一趟了。一点小意思，先生请笑纳。”

山茶在前面也把荷包塞给了车夫，声音脆生生地嘱咐道：“先生是清贵读书人，劳小哥稳着些赶路，务必把先生平安送到家，多谢啦。”

车夫一捏荷包就有数了，忙笑着应好，一甩鞭子在空中挽了个花，轻轻敲在牛身上。“先生坐稳了，咱们走了。”

等望不见车影了，山茶翻了个白眼。“酸文假醋！”

柳嬷嬷拍拍她的肩，山茶吓得一激灵，张口就是：“嬷嬷我错了，我再不背后笑人了。”

没想到柳嬷嬷根本没训她，真就只是拍拍她而已，收回手淡淡说了句：“她身上的料子是十几年前时兴的，虽小心地卷了边绣了花，只是到底磨损太过，补不回来喽。”

山茶愣了会儿，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念了好几遍，终于咂摸出味道来，顿时大笑了起来，看嬷嬷走远了，忙小跑着追上去，冲她一挑大拇哥。“毒，嬷嬷说起刻薄话来，真是嘴尖淬血让人遭不住。”

柳嬷嬷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

山茶摇头，大笑着跑开了，去那边院子找修竹说话去了。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女先生，有看上了霍明阳霍明阳看不上她的，也有两个人彼此理念不合的，当然也有看不上霍明阳的，林林总总，好在没有像第一天那样进门就摆脸子的。

不管这么样，每个人走的时候苏钰和霍明阳都是客客气气送她们走的，礼节上让人挑不出错来，当然车马费也没少给。苏钰对这种人际交往应酬很不擅长，不过有柳嬷嬷这个定海神针在，倒也需要她愁。

转眼到了月底，霍明端休沐回来。

虽然才半个月没见，但小兄妹俩像是分别了一个世纪般，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柳嬷嬷跟在霍明端后面，一脸慈爱地看着他。山茶表达感情的方式简单直接，做好吃的。亲自挽起衣袖下厨房，一番煎炸烹烤，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美食。

相比之下，还是修竹最得苏钰喜欢。修竹很高兴，但也只过来行礼打招呼，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一点都没去打扰她们。苏钰就喜欢她这样一碗水端得平的。她才不会觉得自己受冷落了呢。

霍明端还带回了个好消息，他今年虽然不能下场，但林先生已经和他的同门说好了，等他家孩子从考场出来就把考题默给霍明端做。为了考察霍明端的真实水平，林如海还将书房改造成考棚一个模样，让他按考场规则把题做出来了。当然阅卷评等也由林如海的同门来评。

“先生说我最大的问题是不扎实，让我慢下来，揣摩透文章的意思，最好联系到实际生活中来，从最微小的事情咂摸出书中的道理。”霍明端说起学业来很是认真，说完还不忘教育妹妹，“我以前觉得考童子试很简单啊，背背书就行了。背书嘛又不难，我最会背了。可先生说我是囫囵吞枣，没咂摸出个中滋味，便不算学会了。我原还不服气，可每次听先生讲书总有新收获，我才知道我差得远着呢。妹妹聪慧，可别步哥哥的后尘，等找好了先生，可要好好跟着先生学习，不骄不躁知道吗？”

霍明阳乖乖点头，软软地应道：“知道啦，认真揣摩，不骄不躁。”

“说得对，乖。”霍明端摸摸妹妹的头，拉着妹妹去书房给她讲书去了。

晚上苏钰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以前觉得照顾好这小兄妹俩是她占了原身必须要承担起的责任，但现在她们好像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应该觉得解脱的，可她为什么会有点难受呢？她现在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她们的未来打算，也是为自己离开打算的，她怎么能真把她们当自己的孩子呢？

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听见霍明端起来锻炼的脚步声响起，苏钰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沉，好像把最近的疲累全都勾起来了，竟然睡得叫都叫不醒。

等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床头围着一圈人，看到她醒来都纷纷松了口气。霍明端伸出两根食指往她面前一比，问：“这是几？”

苏钰忍不住给他个白眼。“我只是睡着了又不是睡傻了，你这几个意思啊？”

霍明阳在床另一边，拍拍胸口重重喘了口气。“还好还好，没哑也没傻。”

苏钰一掀被子站起来，指着她们笑骂道：“小兔崽子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调戏你老娘？”

小兄妹俩互相看了一眼，都扑上来抱着苏钰笑：“这不是怕你睡一觉又记忆有损，不认识我们了吗？”

“滚你的，我记忆再有损也记得你们的好不好？”苏钰套上夹袄裹紧厚罩袍，穿好鞋子就准备出去，被柳嬷嬷死死拉住。

柳嬷嬷叫着修竹：“快过来给姨娘梳头。”看苏钰还想往外冲，忙按住她道：“姨娘谨言慎行，陆府小郎君叫人带信来说先生等会就到，这次的先生是他亲自挑的，说绝对靠谱。”

苏钰停住脚，看着她的眼睛，半信半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