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过年是不可能的，但每天都能有件开心的事也足够了。

过年这几天霍明阳每天都很快活。正月里闺阁忌针黹，一直到元宵节，苏钰都严格执行这个习俗，不让她和修竹碰针线，只准她们休息玩乐。庄子里玩腻了，她们还跟着山茶去城里逛了好几回，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回来。

年初四，苏钰看这两天天气晴好，温度升高了不少，育茶苗正当时，便打算乔装打扮溜上山。被霍明端拦住了，霍明端让她等一日，明日必有人来。

苏钰将信将疑，结果第二日果真有人过来。三头身林宝玉带了四五个小兄弟早早就到了她家，一身鲜艳的红袍红斗篷，比年画娃娃还喜庆，进门就捉着两只小拳头行礼，大着嗓门奶声奶气地喊：“姨婆，师叔，姨姨，我来拜年了，恭贺新禧。”

苏钰听见动静忙放下包袱起身相迎，一出门见着五六个一模一样的三头身年画娃娃，不禁乐了：“宝宝过年好啊，一路辛苦了，快进屋谢谢，姨婆给你们煮元宝吃。”元宝，其实就是茶叶蛋，这边都是白水煮蛋，她不喜欢就改成了茶叶蛋了。

三头身乖乖地任她牵着进了门，还给她介绍，这是他大姑家的弟弟二姑家的哥哥，那是他舅家的表兄姨家的表弟，他介绍到哪一个，哪一个三头身便礼数周到地向她行礼。苏钰看着差不多的三头身，实在分不清谁是谁，只好都叫宝宝，请他们上座，让霍明端兄妹过来相陪，命山茶端来茶点和元宝，让着他们吃喝。

三头身吃过茶，便跳下了桌，抱着苏钰的腿眼巴巴地看着她。“姨婆，我们想看西瓜！”不等苏钰回答，倒豆子唧唧呱呱说了，“昨日姑姑们到我家拜年，我也跟着母亲去了外家，听说我家有新鲜的寒瓜，哥哥弟弟们都不信，说我吹牛。到我家看到寒瓜还是不相信，我就把寒瓜切开给他们看了，瓜囊鲜红鲜红的，可香可甜了。他们听说是姨婆家种的，都央着我带他们过来看稀奇，我也想看瓜瓜长大了没有，就，就来了。姨婆，我们能去看瓜吗？”

“能，这有什么不能的。”苏钰摸摸他的头，随手把他抱起来，点了他的鼻子笑道，“让你师叔姨姨带你们去，你帮着教你哥哥弟弟们挑瓜好不好？”低头看看那几个三头身，招手叫山茶和修竹去剪几条红绸子过来，笑着对他们说道：“等会你们一人拿条红绸子，看到喜欢的瓜就给它系上，等瓜熟了我让人送到你们府上去好不好？”

三头身们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问：“真的？”那乖巧的样子萌得苏钰肝颤，忙让小兄妹俩带他们过去了。她自己则带着山茶进了厨房，给孩子们准备吃食。

孩子们在瓜棚里玩得不肯出来，山茶把饭烧好了喊他们吃饭他们都当没听见，还是看苏钰过来催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出来。吃过饭洗了手，又忙不迭钻瓜棚里玩去了。他们家婆子过来催他们回去催了好几次，看沙漏知道时辰不早了，他们才终于从瓜棚里出来。上车了还探出小脑袋叮嘱苏钰：“姨婆，我的瓜熟了，一定记得送到我家去啊。”

他们说一遍苏钰答应一遍，不厌其烦，给他们吃着定心丸。“放心吧，红绸上都写了你们的名字，忘不了的。安心等着吧，最晚元宵节，一定让你们吃到瓜。”

等他们走了，霍明阳拉苏钰去看三头身们挑的瓜。“都是快要熟的大瓜，咱们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摘了带走？他们摘回家放几天也就熟了。”

苏钰耸耸肩，一指霍明端。“是你哥的主意，说我们大张旗鼓地送到他们各家府上去，能招徕买家。林家的亲家都是清贵人家，他们家附近肯定也是清贵人家，我们把包装弄得风雅些，不愁吸引不到他们来我们家买瓜。”

“哦。”霍明阳明白了，看着一脸自豪的姨娘和哥哥，不由疑惑起来：“可是咱们家没什么新的包装啊？”

呃......霍明端和苏钰面面相觑，终于想起了这个被他们忽视掉的问题来，忙招了全家一起商量。

一炷香的时间后，苏钰和柳嬷嬷山茶去了那老姑嫂家，塞了两个红包给姑嫂俩，砍了四根翠竹回来。

回来后，苏钰马不停蹄，拿出压箱底的工具，重操起旧业来。

破竹、过匀刀，撕篾、刮丝，煮、洗、晾晒竹丝，一系列的工序忙完，天已黄昏了。匆匆吃过晚饭，苏钰忙着起底稿，画图，再带着全家一起编织瓜篮。

瓜篮形似鸟巢，瓜卧在篮中留一半在外面，让人远远地一看就能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摘瓜的时候要连瓜藤一起摘下来，装瓜的时候做好造型，保证又惹眼又把瓜衬得矜贵冷艳。

“反正就是怎么高大上怎么来呗？”苏钰一边忙着调整竹篮尺寸一边吐槽着。

“什么是高大上？”霍明阳扭头问哥哥。霍明端想了想，不确定道：“高端大气上档次？”

苏钰点头，夸他道：“阿端真是好记性，我就跟你面前说过一次，都多久了，你竟然还记得。”又扭头叮嘱霍明阳，“这是我们乡下人说的俗话，这边不兴说的，你们可别往外头说去啊。”

霍明阳点头，举起手里的竹篮底对着灯打量了好一会儿，找出来不好的地方慢慢调整着，笑眯眯地回答：“我知道啊。”

“那你一定还知道，等我去了山里，别人问起我来你该怎么说了吧？”

“嗯。”霍明阳继续打量篮子底，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姨娘累了，在家歇着呢，啊，不在这边，在中排那边院里呢，在前排那边院里呢。”

霍明端诧异地看一眼妹妹，霍明阳还在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蓝底的篾丝，他默默收回视线埋头继续干活。

苏钰也没想到，放下手里的活计，挪过去拍拍她的肩。“好孩子，真聪明，就这么回答。”把她的活计拿过来，三两下调整好放回她手里，挪回去继续忙活，“你们都这么乖这么聪明，明天我可以放心地走了。”

育茶苗是头等大事，兄妹俩都知道苏钰对茶园有多重视，忙拍着胸脯保证在家好好的，让她放心早去早回。

等她们都学会编瓜篮了，苏钰便收起篾丝，让她们赶紧回房休息。等她们走了过后，霍明端默默返回来，站在苏钰面前，仰着头问：“姨娘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准。育茶苗很难的，我们又都是第一次，不盯到出芽我不放心呢。”

“那，姨娘元宵节一定要抽空回来。”看苏钰不明白，霍明端强调，“正月十五元宵节，过了元宵，年就过完了。”

啊。苏钰点头。“好，我一定回来。”

霍明端走了没一会儿，霍明阳也抱着枕头悄悄溜进来了，往苏钰床上一趟：“今夜我要抱着姨娘睡。”

这兄妹俩一个个的，苏钰摇头，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摸着她散开的秀发。“睡吧。编瓜篮的手艺我教给你们了你记得明日催山茶雇人来做，叫她找老庄头的儿媳妇就是磨豆腐的那个。”

霍明阳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不要自己去找人，给庄大嫂个人情。”翻身调整了下角度，让自己窝在苏钰怀里更舒服一点，继续说，“就像招缝纫工的时候，咱们找老庄头帮着招人一个道理，给庄头一个人情，让他在庄子里有了体面又有实惠，以后自会给我们照应。嬷嬷教过我的，我懂。”

霍明阳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苏钰不由得有些心疼，可一想她将来要面对的局面，再心疼也只能藏进心里。

不过霍明阳没觉得这有什么，她以前爹不疼娘没精力爱的，一直活得胆小怯懦。这一年来有姨娘精心照顾着，她读了书认了字，跟着嬷嬷哥哥学了很多道理，过得比以前清明多了，日子有滋有味有盼头的，不要太幸福哦。

第二日苏钰乔装打扮溜去了山里。

初八那天山茶开始进城摆摊踅摸铺面。

初十开始霍明端往各家送寒瓜。

过了十二，霍明阳发现家里突然就门庭若市了起来。

先是林家和林家的亲家们的家仆带着银钱上门，后是他们的邻居派了仆从过来买瓜，再是东南西北各城区坊市来人，生怕钱用不掉似的争着抢着送钱上门。多少豪门富户，家的仆从，为了一只寒瓜怒目相向恨不能大打出手。种种情状让霍明阳大开眼界。

霍明阳留神看哥哥怎么处理的。就看他先是让人认购，就是交足了钱自己到瓜田里挑瓜，挑好了在瓜蒂上写上买家名字，等瓜熟了就送上门去。后来搞起了限购，她家的瓜每天只卖二十个，先到先得，一人最多买三个。搞到最后还玩起了竞拍，每天的熟瓜摘下来，一个个的标上底价让人竞拍，价高者得。种种花样玩得飞起，让那些人恨得咬牙切齿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听他调停。

那些人不想揍死哥哥吗？不是。

他们没想过人多势众直接抢吗？肯定想过的。只是他们没有办法。

因为哥哥很鸡贼，他早早放出风声，这瓜棚是陆候府上托他弄的。第一天有人上门买瓜，他就去陆候府请了一队侍卫过来日夜在瓜棚前巡逻守护。有这些镇山太岁在前，谁敢来找他麻烦呢？

霍明阳看着看着，懂得了一个道理，借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