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备着主子们过来小住的院子很多，大大小小的在那儿空着的不少，当日他安排的这个院子无非是看苏钰不得势拜高踩低而已。如今苏钰成了他家财神，论理他早该给她们换院子了，可他还想着拿捏一下好把自家人安插进缝纫工坊里去，没想到苏钰根本不接招，直接要租，这不是打他的脸？要是三爷知道了，他这庄头的位置还要不要了？

老庄头肠子都悔青了，要是时间能倒回，他一定老老实实地安排给苏钰一个三进大院。那时苏钰要是抱怨院子不够住，那就是她挑剔不得理了。

可惜时间不能倒回，他只能接受“安排不力”这顶大帽子，想办法补救。

苏钰倒没想这么多弯弯绕，她想得简单，院子不够住，再租再买再建就是了，完全没想过她们本来就该住三进大院的，而不是蜗居在一进小院里的。

“那院我们住熟了，不用换，我再租一个院子就好了。”苏钰说得真诚，“你是不是担心我不付租钱？我可以签契，按月付租，一文钱都不会少人的。当然，该给你的抽成我也不会少的。”

知道苏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作践了，老庄头放心了，掩饰性地喝了口茶，半晌说道：“庄里还有几套空着的院子，本就是备着主家来了住的，姨娘要用，尽管挑去，可千万不要提什么租钱不租钱的话，老汉脸上臊得慌。”

话说到这份上，苏钰也不客套了。老庄头终于松了口气，当即带了她们去看房。

院子离老庄头家不远，在庄子正中间这一排，有好几套，三进的居多。苏钰挑了靠南边的一套两进院子，离主院比较远，光照比较好，太阳快落山了，一进院的窗户上还能照到阳光。

苏钰挑好了，老庄头客气地说等他回去派人来收拾干净了把钥匙送过去，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回去了。

一路上遇了不少人，她们不敢跟苏钰搭讪，都过来跟山茶打招呼，有几个胆大的还拉着山茶打听缝纫女工的事，听山茶说了她们招工的条件，她们偷瞄眼苏钰的脸色，知道没戏，便讪讪地走了。

苏钰先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听得多了那些妇人一张口她都能跟着说下去，说得还一字不差，顿时觉得没什么趣味了，便使个眼色给山茶，两人抄近路回了家。

到家天开始变黑了，山茶端了梯子爬上屋顶，等看到遥远的西南方亮起了游动的火光，便下来了。苏钰知道张铭之他们安全到家，默默松了口气，吩咐摆饭。

今晚开会的主题是年终盘点。饭后喝了茶，苏钰便吩咐各人把自己的账本拿过来，通报各自收支，修竹做汇总，家里的账本收支也都分明细通报给她们听。

霍明端知道今年家里收支数额很大，但听到修竹报出来的数字还是吓了一大跳。不过更惊讶的是，他们家竟然差一点点就入不敷出了。

“这么通算下来，咱们手里没多少钱了，姨娘，明年开荒的钱真的足够吗？”

这个孩子，第一时间不是关注翻过年来他的月例减少这件事，反而是担心家里钱不够花。苏钰心里很感动，也不准备瞒他们了。

“我把老祖宗给我成亲时的头面卖了，卖了一百二十贯，这钱拿着买农具肥料还有缝纫工坊开支尽够了。”苏钰一张一张脸看过来，看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担忧，不由笑了，“前期投入是大了些，不过我算过了，完全周转得过来的。再说了，实在不行，我把绣花机的图纸卖了，也够支持一两年的了。别慌别慌啊。”

她这一说，霍明端更慌了，脱口而出：“不能卖绣花机！”

看苏钰惊讶地看过来，他脸红了，咳一声，尽量平静地解释：“绣花机是咱们家的机密，姨娘自己留着傍身吧。钱不够了，我这儿还有大爷爷给的两块玉佩，都是玉质极佳的上上等玉佩，我问过价了，比头面价格不差的。”

霍明阳举手：“还有我，我也有玉佩，还有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都是很值钱的，拿我的卖去。”

苏钰被两个孩子弄得鼻子酸酸的，眼见着修竹和山茶也跃跃欲试，忙伸手往下压，示意她们不要再说话。“咱家有钱！你们也听到了，开荒的钱我预算进去了，钱是足够的。我说的是万、一，万一钱不够了，可没说一定不够啊。咱们远没到那个地步，你们急什么呢？”

这么说了她们总算安静了，继续下一个话题，也是目前的当务之急，寒瓜的销售问题。

就这么点寒瓜，怎么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寒瓜这玩意儿，一熟都熟了，熟了还放不住，放两天味道就不好了，所以销售是个大问题。

当然对于陆稼轩来说不是问题，年年往他家走礼的人多，都是不缺钱的主儿，他就是开出天价来也有的是人追捧。霍明端不行，他可不想被家里知道，更不能让寒瓜成了他们随手送出去的人情。

不过霍明端什么都不透露，只说已经和陆稼轩商量好了，让她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只管拭目以待就是了。搞得苏钰和她们心里痒痒的。

说到明年的计划，她们个个都可有话说了。

如今家里面山茶负责炖肉买卖，她雄心勃勃准备着明年扩大规模，增加椒盐排骨、卤肉等新品种，她的想法把铺子开到东南西北各个城区去。

修竹沉稳，家里的账本都是她负责。说到明年的计划，她早都定好了，培养新一批缝纫工，再挑几个信得过的教授她们机绣手艺。不仅是培养人手，还要到城里学习开工坊的经验，并在城中把工坊开出来，还要站稳脚跟。明年后半年还至少必须开一家外地工坊，身上的担子实在不清。

没办法，陆稼轩的野心很大，他早计划了明年把工坊开到北疆去，别说修竹，苏钰明年的任务之一也是配合他的要求，根据不同地区的实际需求制订开店模式，至少要在北疆全部铺排起来。

苏钰的任务还有就是把绵花种成功，最好能在三年内达到一定的种植规模，并且纺纱织布制衣形成一条龙的产业链。只有这样才能有功劳可得，将来或许能求得恩典成个自由身。当然，这是后话，她也没往外说。

柳嬷嬷肩上的担子也不轻，修竹和山茶各有各的忙活，她得尽快调理出几个得用的丫头来接替她们在家里的活计。要招人手要调理人，还有山里的孩子们也要学些规矩，这个任务苏钰也随手甩给了她，柳嬷嬷明年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一个。

霍明阳的任务最简单也最复杂，她读书之余要接管家里的账。这可是事关家计的头等大事，霍明阳小脸激动得通红，恨不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相较之下，霍明端参加童子试并且拿到秀才试资格好像都不值一提了。

不过任务虽重，大家都在一起掂量过，不是什么难完成的，而且都在各人擅长的领域，大家也并不觉得苦，反而都兴致勃勃的，满怀期待着。

苏钰总结的时候把每个人都狠狠表扬了一遍，口头奖励不算，还承诺把她们来年的盈利分一半给她们。真金白银的承诺远比好听的话打动人，山茶都激动得跳她身上抱着她尖叫笑了。

散会了，她们也不愿意散去，都挤到苏钰房里唠嗑。苏钰索性叫她们抬了张木床过来，就在她房中睡了，把霍明端羡慕得不行。偏他是男孩子，不能挤过去，只能怏怏地回自己房中，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越发觉得自己孤独弱小无助。

闹了一夜，第二天大家毫不意外地起迟了。

好在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除夕她们又不用擦银器祭祖，晚了也没人说。

晌午老庄头就把那边院子的钥匙送过来了，苏钰没收，派小兄妹俩去对照着账册清点交接。修竹不放心，而且这个院里是要摆缝纫机的，她便跟了过去。山茶见她去了，连忙追了过去，于是这几个孩子就跟穿在藤上的蚂蚱似地，一跑就跑了一大串。

别人家在忙着熬浆糊贴对联挂门钱，苏钰一家在忙着打包缝纫机。别人家烧年夜饭，一下午厨房烟囱的烟不断，苏钰一家早摆起了铜火锅，各色食材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等到暮色四合，苏钰去院门口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一阵鞭响过后，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独有的呛人的香味。孩子们门口摆起高几，几上元宝、鲤鱼、烧鸡三样菜，三碗米饭三双竹筷三杯浊酒，拿了蒲团跪在高几前磕头迎祖宗进门。三跪九叩过后，霍明端关上大门，和霍明阳把高几抬到客厅上首，把酒杯高举过头顶再恭敬地洒在地上，敬过了祖宗，这才到桌前坐下，等苏钰喊开饭。

一阵阵鞭炮声响起，苏钰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又一年要过去了，孩子们，咱们干杯，祝咱们事事顺心日子越过越好！”

六只酒杯碰在一起，杯子里的酒水飞溅了出来，人人脸上带了笑，高喊：“过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