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稼轩惨叫连连，觉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要是地上有个裂缝他准能钻进去，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霍明端懒得看他这寻死觅活的样儿，拿起黄瓜往他嘴里一塞，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嘴。“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我姨娘多聪明啊，她就是怕尴尬才借口去厨房的。”

这并没有安慰到陆稼轩，他苦着脸打听：“舒姨是不是讨厌我了？”

霍明端往后瞟了一眼，陆稼轩忙挥手让陆垚不要跟上来，拉着霍明端到大棚外面的田埂上站定，四下看看确认不会让人听见他们说话，这才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舒姨刚才是在无视我吧，连我和陆垚都认错了。”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霍明端连连摆手，都摆出残影了，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笑：“我姨娘是个脸盲，看人脸都一个样认不出人来的。”

“真的？你没骗我？”陆稼轩怎么都说都不信，脸盲，他怎么没听说别人有这个毛病？

“蒸的？我还煮的呢。”霍明端啐一口，“老实跟你说，我对你很生气，我家姨娘多好啊，把我们当眼睛珠子似的看着，结果你说什么，女人没出息？我都不想理你了，是我姨娘劝我半日才把我劝好的。我姨娘够大气了吧？她才不会跟你一样小气巴拉的呢。”

陆稼轩愣了，他是真没想到舒姨一个大字不识几箩筐的深宅妇人还有这样的胸襟。可霍明端说的这桩桩件件又由不得他不想，尤其是说到他还小呢她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不禁又羞又愧。

霍明端看他霜打茄子一样的蔫吧样儿，看不过眼，忙找东西分散他注意力，可是冬天的田野一眼就望到了边，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他想来想去干脆带他去挖茅草根。这个陆稼轩的确没玩过，又有心修好，当然挖得很卖力，还拉了陆垚过来一起啊挖。

池塘边一丈长的边沿都被他们挖空了，抖掉尘土，都归拢在一起还真不少呢。陆垚早去拿了两个篮子过来，装篮子里到河边洗净了，拎到厨房交给山茶。

山茶看着满满两篮子茅草根不知道该怎么弄才好，正踌躇间苏钰进来看到了，让她加点红枣煮糖水喝。山茶点头，接下了篮子放到了后面架子上，陆垚看了也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帮了倒忙。

昨天就说了今天吃锅子，山茶今天也买到了锅子，熬了大骨头汤做底，加了萝卜进去吸油，汤色清透，香味醇厚，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青菜白菜萝卜豆腐一碟一碟摆得整整齐齐颜色鲜亮，瘦肉、五花肉码了两大盘都堆得高高的，驴肉也拿了一部分出来，切成薄片摆在盘子里，荤素搭配挺齐全。

男左女右开了两席，中间用屏风隔断了，霍明端陪着陆稼轩和陆垚坐左边，人少，菜的数量份量一点没少，还多了山茶做的一碗扣肉。苏钰隔着屏风让他们吃好喝好不要客气，一番客套结束，这才坐下来，带着女眷们安心吃菜。

苏钰夹了块萝卜，萝卜炖得久了都变得透明了，一抿就化了，滋味都入进了里面，苏钰觉得比肉还好吃，便夹了两块放柳嬷嬷碗里。柳嬷嬷吃了一口，眼睛眯了起来，轻轻点头：“这个味儿好。”

山茶还是更喜欢嗦骨头，排骨炖得久了一抿就成渣渣了，筒骨筷子一戳就戳通了，骨髓一吸就出来了，她最得意这一口，吸得小脸都红了。霍明阳看她吸得好玩，也拿了根筒骨学着吸，也不知道是技术不到家还是怎么的，腮帮子都鼓酸了还一滴都吸不出来，只好愤愤地放下了。修竹看她不忿，忙涮了几片驴肉放她碗里让她赶紧趁热吃。

她们都说驴肉好吃，苏钰反正舌头拙，没尝出太大区别来。不过看她们喜欢，她便都推给她们吃了，自己吃了几片瘦肉便也罢了。

原还以为菜太多了吃不完，结果竟然光盘，一个个抱着肚子小小声嚷着吃撑了，叫着山茶切点萝卜过来消食。霍明阳脸皮薄，担心她们这样不斯文吓着陆稼轩他们，结果就听到他们在屏风那头嚷嚷着松腰带，陆稼轩还笑嘻嘻地说都怪山茶手艺太好了他们不知不觉就吃多了撑着了。

“舒姨，家里有山楂吗？肚子太撑了难受呢。”陆稼轩拉长着声音叫着，听着像是在撒娇。

“没有，有萝卜，你吃不吃？”

“萝卜不是才吃过？肚子饱饱的没地方装了。”陆稼轩抱着肚子绕着桌子慢慢地走着，嘴巴还不消停。

“萝卜就是帮助消化的，消食这一点上不比山楂差呢。”山茶已经切好了萝卜端上来了，苏钰拈起一块萝卜，一边咔嚓咔嚓地吃着一边说。她带头吃，山茶不甘落后，也拿着条萝卜咔嚓咔嚓咬起来，她吃得快，那动静听起来跟小兔子吃菜叶子差不多，苏钰看着又升起了养兔子的念头来。

这边女眷们在咔嚓咔嚓咬萝卜，那边陆稼轩听了也动了心，忙央着山茶分点给他，山茶早切好了一盘放厨房了，听他这么说忙端了过去，很快屋子里响起一片咔嚓咔嚓咬萝卜的声音，听得苏钰更想养兔子了。

吃饱喝足，再大的事情也好说了。

陆稼轩很干脆地过来承认错误，还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剖析出来给苏钰听，虽然自己也觉得丢人，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不过倒是一点都没含糊。

“我说那话是不对，不过我那时候潜意识里就没把舒姨算到那些娇滴滴的女娘们里面去，说出来以后我也自知冒撞了，可要让我道歉低头我又觉得抹不开面子。回家跟祖父说了，祖父狠狠批评了我，以前祖父对我可娇惯了，可为这点小事他把我贬白得一无是处，我就、我就羞恼变成怒迁怒到你们头上了。”

“祖父说我沉迷奇技淫巧，可论发明创造又远不及舒姨，我很不服气，就憋着劲想着把舒姨的发明更进一步，然后，然后......”

“然后你就拆了缝纫机？”看他涨红着脸说不下去，苏钰善良地接过了话头，含笑问，“拆了之后呢？做了什么改进没有？”

陆稼轩虽然觉得难堪，可看苏钰并不介意的样子，就硬着头皮继续讲。“没有，我看姨娘用缝纫机缝衣服又快又好，针脚又匀又密，觉得是很容易的事，可是我拆完再装发现怎么也缝不了了，线纫上去了可是过一会只要一拉就全散开了，我前前后后装了不下二十次，明明踩得好好的，可一缝衣服就是缝不起来......”

“......你就没想过里面的部件不对劲吗？”

“可是每个部件严丝合缝的，怎么会有错？”陆稼轩想也不想就反驳，说完也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睛，“真的......有错？”

苏钰点头，“噗呲”一声笑了，摆着手越想越乐。“你也不想想，这次我可没说卖图纸给你也没说要跟你合作，只是请你帮我加工一下而已，这么好的工具我会什么防备都没有就把图纸给你了？”

陆稼轩不可置信地瞪着大眼睛嚷嚷：“舒姨那时候就防着我了？”

苏钰笑着摇手，坚决不肯认这个罪名。“正常防备而已，以前谈好合作前我也这样啊，又不是专门针对你的。”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笑开了，“活该，谁叫你看不起女娘的？你但凡跟她们请教一下怎么缝纫的，你早发现机器运转不合理了，哪还要傻乎乎地拆了装装了拆几十遍？”

“啊？”陆稼轩惨叫一声，捂住了胸口，“竟然这样么？我......可是舒姨明明跟我说了它的工作原理啊？”

“我也只说了个原理，没有说多装了个部件把缝好的线全拆开了啊。”苏钰振振有词，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过分了。

陆稼轩也知道不怪苏钰做得过分，本来自己就是狂妄自大，还没真的搞懂缝纫机的工作原理呢就想着更上层楼，哪有那么容易更上层楼的？这不，自己反被跌了个大跟头，不是苏钰坦白，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缝纫机本身就多了些零部件的。

“端弟说我，种大棚我不如舒姨，种茶不如舒姨，发明也不如舒姨，样样都比不上苏钰这样的女娘，我哪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女娘？是我自己夜郎自大，不懂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如今不过自取其辱而已。”

陆稼轩叹了口气，他现在是真的服气了。

原以为自己天资聪颖，什么东西看一遍顶多三遍就会了，并且能举一反三，如今看来，自己还差得远呢。

“知耻而后勇，你有勇气这般剖白自己，光这点就比大多数认强了。”苏钰眼看着总是神采飞扬的年轻小伙子变得蔫巴巴的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拍了拍他，对上他惊愕的目光微微笑道：“你天资聪颖，只要把基础扎牢了不怕不能闻一知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