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在家等霍明端吃早饭，左等没见人回来，右等还是没人回来，估摸着他在承恩侯府吃了早饭，便不等了，自己吃了起来。

霍明阳一点都没精神，这些天太热了，夜里也没什么风，热得人根本上就睡不着。勉强吃了几口饭，躺在躺椅上歇息，修竹跪坐在地上给她打扇。

苏钰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点饭，去井里打了水泼在院子里，房里，借一点井水的凉气儿，微微松快一会儿。

山茶和柳嬷嬷一起去街上买冰去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排上队。

权贵人家冬天里都储了冰，夏日里拿出来各个院里分一点，再不起眼的院子也能有点凉意，有些人家还有冰鉴，把瓜果冰在里头，吃起来凉冰冰的特别爽口。不过他们偏院早被遗忘在风中，年年连冰的影子也没摸着一个，夏日就特别难熬。

霍明端能去承恩侯府，苏钰私心里想着，承恩侯府主子少，冰块供应应该没问题，他白日里能得些凉爽也是极好的。

不过这天也太热了，她不怎么怕热的人也有点遭不住。山茶和柳嬷嬷还要日日出门采买，也着实辛苦，要是她能自己制冰就好了。

苏钰化学其实学得不错，只是她对化学实在不感兴趣，高考后便把化学抛到了脑后。可现下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不想办法弄点冰出来，日子实在难熬，她只能硬着头皮想法子。

最先想到的是二氧化碳制冰，今年冬奥首次在我国举行，冰上项目对场馆冰面要求极高，但当时海外对我们技术封锁，冰面要达到什么标准都不告诉我们，但我们还是突破重重困难高质量地达标了，当时国家速滑馆采用了二氧化碳跨临界直冷制冰技术。可是这个技术具体怎么实施，她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要用到压缩机，光这一点就足够pass了，毕竟这个时代她到哪能找到压缩机？

剩下的高温制冰好像也实施不起来，那就只有硝酸钙融水吸热制冰了。可硝酸钙哪里有来着？她死活就是想不起来。

硝酸钙啊硝酸钙，你在哪里你快出来！

苏钰脚泡在水里不起来，借着一丝丝井水的凉气坐那儿拼命转动脑筋。

“姨娘，快过来看哪，咱们买到冰块啦！”门外传来山茶高兴的呼喊声，苏钰惊得跳了起来，和霍明阳互相看了一眼，都顾不得穿鞋，跳起来就往门外跑。

手推车里一块两尺见方的冰块，在烈日下已经融了不少，棱角都变圆了，让人看了就心生凉意，走近了凉意更明显了，身前身后冰火两重天。霍明阳伸手摸了一把冰块，刚触到就把手缩了回来，嚷着“好冰”，满脸都是笑。

柳嬷嬷怕冰化了，催她们快进屋，苏钰帮着搭好木板和山茶一起把推车拉过门槛，抬上台阶，顺着廊檐推进了正房。

一家子围着冰块坐着，尽情感受着冰块的丝丝凉意，多日的疲乏涌上来，渐渐地都睡着了。

承恩侯府，陆稼轩的书房角落里早摆好了冰盆，上面大块大块的碎冰堆得高高的，一进门就觉得遍体生凉。陆稼轩翻着算经，一手打算盘，不知道在算什么。霍明端拿着那本《论语注解》一笔一划认真地抄书，承恩侯府的黄纸比他平日用的麻纸细腻匀整多了，写起来也很丝滑。书房里静悄悄地，仆妇进来出去都踮起了脚尖，生怕发出一点点声音惊扰了他们。

吃过了午饭，陆稼轩说困了，边说边打哈欠。霍明端看了也跟着打，两个人比赛似地哈欠连天，终于熬不住，倒床上闷头大睡。

偏院里，霍明阳也睡得深沉。苏钰打着哈欠醒来，发现她还在睡，看一眼推车，冰已经化光了，那些凉气也早消散了，修竹正拿着扇子给她扇风。

苏钰悄悄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进了厨房，山茶看她这样抿着嘴笑。苏钰白她一眼，用气声骂：“笑什么笑，我不信你起来的时候不这样。”

山茶笑得更放肆了，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学她的样子走路，柳嬷嬷拎了水来瞧见了，放下水桶给了她一下，山茶顿时不敢作怪了，接了水桶过去洗茄子，洗净切好，锅里的米饭刚好沸腾了，山茶捞了米汤出来，把饭往中间推了一点，把茄子放在锅边沿就盖上了盖子。

“除了蒸茄子还有啥菜？”苏钰早上吃得迟，没什么胃口，看到茄子就更没胃口了。

山茶了然，笑一笑说：“炖了咸鱼，听你的泡了半碗豆子进去，还放了多多的山茱萸。”

苏钰吸吸鼻子，果然闻到了鱼香，循着味道走到井台边，把浸在竹桶里的鱼和泡菜一起拿出来，端到桌上，喊霍明阳起来吃饭。

霍明阳睡眼迷蒙，醒来还懵懂着，一时忘了是什么时候。苏钰看她样子觉得特别可爱，打了水来让她洗脸洗手。冰凉的井水一擦到脸上，她瞬间清醒过来，接过井帕把脸埋进盆里，憋不住气了才“哗”地一下子起来，带出来一条水线，凳子上地上都弄得湿淋淋的。

山茶和柳嬷嬷端了饭菜过来，霍明阳看要开饭了也不闹了，擦干脸坐下来等着吃饭。修竹擦干净凳子，端了水去门口倒了，去井台边洗漱。

霍明阳吃不了辣，拈筷子咸鱼拌在饭里吃得直吸气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淌。苏钰舀了勺蛋羹喂她嘴边，等她吃了顺手把咸鱼舀走了。

“想吃辣得循序渐进，先从微微微辣开始，别上来就是特辣，找罪受呢！”

霍明阳又舀了勺蛋羹吃了，嘴里的辣味还是没缓解多少，“嘶儿、嘶儿”地吸着气，舌头嘴唇都辣得通红。苏钰摇头，起身去冲了杯蜂蜜水给她喝下去才稍微好了一点。

看苏钰吃山茱萸吃得面不改色，霍明阳十分委屈，她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什么姨娘能吃辣她一点辣都吃不了呢？还有哥哥，哥哥也能吃辣，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就我一个人吃不了辣？

霍明阳很不服气，又把筷子伸向了泡菜，极力忽视掉辣味，竹笋和黄瓜酸溜溜的还是很开胃的。她努力吃了两筷子，终于不得不停下来——辣得实在受不了了。

苏钰看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把咸鱼和泡菜都挪到自己身边，又让山茶给她换了碗饭才罢。

霍明阳看着手里的饭叹气：“好好的一碗饭，给我作糟蹋了，浪费啊。”

苏钰笑笑：“糟蹋不了，等会拿着喂鸡给鸡也补补。”

家里的鸡养熟了过后，白天到竹林里觅食天黑了就进窝休息，一点都不要人操心。这些天天热，鸡们也受不住热变得懒懒的，蛋都下得少了。原先苏钰说要补充营养，每人每天一个蛋，现在只能先紧着两个孩子，攒几天了才攒了三个蛋炖个蛋羹大家尝尝味儿。

“姨娘这一说我想起来了，街面上鸡蛋又涨价了，现在2文钱买一只鸡蛋都算便宜了。”柳嬷嬷说着直摇头，这物价涨得，她都有点看不懂了。

“这老天爷发了犟脾气死活不下雨有什么办法？”山茶接了话茬，顺带着拍苏钰马屁，“幸亏姨娘有远见，早早让我们备下了米粮，省了好大一笔钱呢。”

“省下了买粮钱，多花了买冰钱，还不是一样。”苏钰摇头，“这水制成冰，几乎不花什么成本，卖价这么高，简直一本万利，抢钱啊！”

“姨娘这话说的，冰块搬运、储存都极不容易，那是拿命挣的钱，多赚点也是该当的。”

苏钰忽然想起来了，柳嬷嬷的儿子原在府里冰库上当差，因为整日在冰窖里搬运冰块，冷热交替生了场大病一命呜呼了。她说这话，无意中戳到柳嬷嬷的痛点了，于是讪讪地闭了嘴，埋头苦干饭。

没了冰，又没有风，家里又热得难熬。

一直到傍晚，终于起了点微风，坐在竹荫下，总算不那么热了。

趁着天光还亮，苏钰抓紧时间装车轮。山茶、霍明阳都过来帮忙，终于在天黑前把车轮装好了。

轮椅是由大小车轮、手轮圈、刹车、椅座等大小部件构成，大小车轮装好已经算完成了一半任务了，苏钰心里很高兴，连依旧热浪翻滚的天气都不觉得难熬了。

霍明端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包熟食，看到霍明阳赶紧小跑几步给妹妹看：“炙鸭子，烤鱼干，都是你喜欢的。”

“没我吃的？”苏钰伸头过去看，烤鸭皮焦焦的闪着油光，看着就好吃，烤鱼干有点回软了，闻起来也很香，只是，一点都不辣，她不是很喜欢。

“有啊。”霍明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烧饼放她手里，“里面包的红豆沙，可甜了，我特意带回来给你的。”

苏钰其实极喜欢吃甜食，只是她从来不说，别人都没有注意到，没想到霍明端却留意到了。苏钰很开心，一巴掌拍在霍明端背上，“好小子，多谢你啊！晚上跟我一起做轮椅的椅座吧。”

霍明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