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宽慰了很久，霍明阳还是开心不起来，笑脸上写满了担忧。

“没有锅没有灶，咱们拿什么烧饭？”

哦，小孩儿原来是在担心这个啊。苏钰拉她到院墙边，指给她看墙根下堆的晒干的竹枝竹叶，又拉她到井台边，指着刷得干干净净的一溜儿竹筒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竹子、竹筒。”霍明阳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答了。

苏钰摇着手儿笑。“错错错，什么竹筒，这是我们的锅我们的饭碗。”

修竹跟在霍明阳身后亦步亦趋，此时眼里的震惊和霍明阳一模一样，苏钰看着她们俩溜圆的眼睛得意地笑：“今儿咱们吃竹筒饭，怎么样，没吃过吧？”

“竹子也能做饭吃？”霍明阳不信。

“我吃过，我爹带我去山里打猎时给我做过，米饭里带了竹子的清香，可好吃了。”

“嘿，还是山茶识货，你就帮着准备起来。”

“好嘞。”山茶答应了一声，高兴地跑去准备起来。霍明阳和修竹好奇地跟在她后面看她忙活。

柳嬷嬷正在厅堂收拾买回来的东西呢，看苏钰进来，忙放下择的雍菜，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苏钰一垂眼看到她肩膀的衣料磨得稀薄，显见得背东西辛苦，赶紧让她坐下，自己掀开筐盖往里瞧。

筐子里满满的，苏钰掂了下重量，足有二三十斤。东西也挺齐全，米有白米黄米两样，面是白面，用小布袋装好了，酱醋都用陶罐装了，还有些调料一包一包包得很严实。唯有油只小小的一个细瓷瓶，揭开瓶盖，一股浓郁的熟芝麻香就飘满了屋子。苏钰闻着熟悉的味道，深吸一口，不禁眯起了眼睛。

“这是胡麻炒熟了榨出来的油，只消在菜里滴上几滴就香得了不得。豆油虽然便宜，只豆腥味重，不熬熟透了没法吃，奴就没买。”柳嬷嬷看着苏钰的脸色，小心地解释。

“柳嬷嬷费心了。咦，这是什么肉？”用芭蕉叶包着的肉粉红粉红的，看着就很新鲜。

“这是兔子肉，我拿小竹篓换的。没时间去买刀，我就让他帮我剁了。”

听到有兔子肉，小丫头们都围上来看，别人还可，山茶的眼睛粘在肉上都要冒绿光了，喉间不停地滚动。苏钰点了下她的额，笑道：“你这小丫头有口福了，快去削几根竹签，把肉穿起来咱们烤了吃。”山茶欢呼一声，丢下手里的竹筒跑回房找竹剪子削竹枝去了。

苏钰淘了米，加水泡上，让修竹和霍明阳帮着洗萝卜、葵叶，自己去院外搬石头。

竹林边上堆了一圈儿石头，防止竹林长过界的，时间长了有些竹笋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石头就破了。苏钰挑了几块小点的不那么尖锐的搬回来，放在院中央空地上搭了个火塘。

她吭哧吭哧把火塘弄好，修竹她们也把菜洗好装进竹筒里了，苏钰剥了几根竹笋，倒着放进去堵上竹节上的孔，然后放进火塘里，点燃竹枝竹叶烤。

霍明阳她们看着火苗燎到竹筒上都有点提心吊胆的，生怕竹筒烧破了。山茶是最高兴的，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嘴里还哼起了家乡小调：“红杆子绿叶子开的是白花，结的是黑籽......”

苏钰暗自惊奇，这小调竟然这么早就有了么？边想边在心里默默地跟着唱：“磨的是粉，做的是黑粑，呀得呀得喂呀......”

做竹筒饭用的竹子不能太老，最好是两年生的，烧起来以后竹子的香味渐渐飘散开了。过来约摸两刻钟，空气里弥漫起米饭混合竹子的清香，香气越来越浓郁。

霍明阳的脸上的愁思一扫而空，堆满了笑，和山茶一起吸着鼻子闻香味儿，拉一拉修竹的袖子，六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火堆。“可以吃了吗？可以吃了吗？”

苏钰熄了火，扒拉出竹筒，吹干净筒上的浮灰，拿块湿布垫在手上捧起竹筒进屋，山茶和明阳有样学样，很快竹筒都搬上了桌。

山茶去房里喊柳嬷嬷起来吃饭，明阳看柳嬷嬷犹豫着不肯拿筷子，就笑着给她解释：“我们只烧了一半儿，晚上哥哥回来有得吃呢。”柳嬷嬷才举起筷子吃起来。

拔掉笋根，饭菜香更明显了，苏钰把胡麻油往桌上一放。“喜欢的滴几滴，绝对画龙点睛，味道更上层楼。”

山茶立刻伸手拿起瓷瓶给自己倒了一点，尝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敲桌子。

“好吃吗？”修竹有点被吓到了，本来身上的伤还没好透，脸色发白，这下更是白得没一丝血色了。

山茶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顾不上说话，拿筷子使劲在竹筒里搅，想把饭菜拌得更均匀一点。修竹放了心，拿起瓷瓶给霍明阳倒了一点，学着山茶的样子给霍明阳拌好，放到她面前，又让过柳嬷嬷，这才顾得上自己吃。

饿得久了，从没吃过这般热腾腾的饭食，这竹筒饭的香味格外诱人。山茶一边吃一边感叹：“若日日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食，那真是神仙日子啦。”

苏钰听了哈哈大笑。“我只怕你吃腻烦了呢。”

“才不会嘞。”

一筒饭吃完，山茶摸着肚子叹气：“我这肚子太大了些，一筒饭竟只装了个半饱。”

“你应该学老猪说，斋僧不饱，不如活埋。”苏钰调侃了句，指了指腌着的兔子肉，“等明阳吃完了你们一起烤去。”

吃了饭，苏钰和柳嬷嬷靠在廊檐上晒太阳睡午觉，山茶领着霍明阳和修竹嘻嘻哈哈地烤兔肉。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心里也暖洋洋的。

东边的修竹已经砍掉了不少了，苏钰估摸着灶台的厚度继续砍掉一些。柳嬷嬷想上来帮忙，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又没敢动手。

苏钰忙完了，拉了柳嬷嬷到院子外头，走到竹林边探头探脑，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柳嬷嬷不解，跟着她东张张西望望，什么也没见着，忙压低了声音问她什么事。苏钰压着嗓子用气声说：“我想弄点梅林的土看看它黏不黏，嬷嬷帮我看着点人。”

“梅花喜欢松软的土，还是排水能力强的土，这土可一点都不黏，姨娘不用看了。您要找黏土干嘛呀？”

“这不起灶台嘛，院里院外都没砖，我就想着起个泥灶，看能不能在这儿找点黏点的土。”

“姨娘不早说。”柳嬷嬷拉了苏钰往回走，一直把她带到了屋后，指着围墙问她：“姨娘可知道这围墙为啥离屋子这么远不？”

“难道不是防着偷儿翻墙进屋？”

柳嬷嬷摇头。“咱们府第一任国公夫人喜欢梅花，国公爷就种了这片梅花林。说也奇怪，别的地方梅花都长得极好，偏这片儿怎么种都不成，国公爷找来花匠这么一问，才知道是这土不成。这院子原是为赏花准备的，屋后种不了花才改建了放兵器的。”

“哦。”苏钰从八卦里回过神来，笑自己愁了这么多天原来是骑马找马，灯下黑了。“得，我这就去浇水和泥。”

山茶她们玩得正高兴，苏钰也没喊山茶，自己提着水就往屋后去了。

先铲掉土壤表面的苔藓，再沿墙根开始挖土。

这边的土质的确不一样，院外墙根下的土比较松软，挖起来很轻松，这边的很结实，挖起来费力多了。好在挖得不多，总要先试试看的。

挖了一米见方，苏钰把水往里倒，等水都吸收了才拿着铁锹把土敲得细碎，开始和泥。

这土果然很黏，铁锹上沾满了粘稠的泥，甩也甩不掉。苏钰不耐烦，脱了鞋袜就往泥里踩。

苏钰小时候摸鱼捞虾是家常便饭，玩泥巴也不过是重复童年的游戏。可霍明阳不是。小丫头看到苏钰糊满了泥的腿肚子，小脸就白了，险没哭出来。

好容易忍住了，再一看，黏糊糊的泥里竟还有小虫子爬得飞快，小丫头再忍不住尖叫了起来，跳着脚跑开了。

霍明端一回来，小丫头就忙不迭地拉着哥哥往自己房里跑，关上了门才小声跟哥哥吐槽：“姨娘好可怕！她竟然、竟让光着脚，还下地和泥。”说着说着打了个寒噤，显见得吓坏了，“那泥好脏的，黄不黄红不红的跟、跟......一样，里面还有小虫子！好多小虫子，还会飞！”

“姨娘和泥干什么？今天大厨房的伙食可有克扣？”

一说到这个小丫头怒火就忍不住了，气得呼呼喘。“今天不是克扣，都是剩饭馊饭，里面还有鼻涕！姨娘叫扔外面去了。”

霍明端眼睛猛地一缩，一把拉住妹妹的手，攥得紧紧地。“那你们吃什么了，柳嬷嬷买点心了不曾？”

“姨娘给我们做的竹筒饭，里面放了好多菜，可香可好吃了。”说到这个，霍明阳小脸舒展开了，“还有烤兔子，还留了等你回来烤呢。”

听到她们没饿着，霍明端放下心来。今天在学里，夫子总盯着他，他都没敢揣点心，放学了又被夫子留堂，足得多背了一本书才放他回来。他担了一天的心，生怕她们被罚饿肚子，自己也没好好吃饭，如今放了心，肚子立刻打起了鼓。

“六郎回来了？夫子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