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中军大帐中，朱棣端坐首位，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打量几个儿子。

“今天看下来，高爔你还是太稚嫩了，打仗没有章法，还得多看看兵法！”

“高燧仗打得不错，勇猛精进。”

“至于高煦…辛苦了…”

朱棣对几个儿子的表现，给予评价，非常的中肯。

今天他一直按兵不动，没有去支援，为的就是好好看清楚，儿子们都有什么弱点。

趁现在他还在，能教得动，否则哪天他老了，儿子们去了封地。

打仗不行，怎么守住祖宗基业，拱卫大明国门。

“知道了，爹！”

几人异口同声，回应皇帝，随后朱棣摆了摆手，几人出了大帐。

大帐外，朱高煦搂着两个弟弟的肩膀，又变回了熟悉的，军中老油子，性格跳脱。

“今天你俩再来晚了，就得给我收尸了。”

“可惜啊，没抓到阿鲁台，不然我肯定狠狠踹他屁股。”

听到这话，朱高爔淡然一笑，“同意，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朱高燧也跟着附和。

这逗得朱高煦“哈哈”大笑，白日里被围的阴霾，一扫而空。

“走，喝酒去！”

他领着弟弟，去到营帐中，指着十几坛美酒到：“每人抱一坛！”

“咱们喝不了这么多吧？”朱高煦盯着比腰还粗几圈的大酒坛，苦笑出声。

一人抱一坛，这得把人都喝晕了吧。

朱高煦眼神低沉，轻声道：“不仅我们喝，也分些跟我去探查消息的弟兄们。”

这次刺探消息，两千轻骑几乎全军覆没，没有这些人。

朱高煦根本等不到援兵，就被阿鲁台生擒。

他们贵为王爷，有众人簇拥，有皇帝老子嘘寒问暖，可那些普通将士，什么都没有。

他们的家人都在远方，即便战死了，除了关系好些的两三战友，就没人记得了。

但朱高煦作为主帅，他应该记得，这些人为了替大明守国门，更为了救他，送了性命。

兄弟几人抱着美酒，来到一处营帐前。白天，这里还有十多间军帐，住着两千骑兵。

现在只有一座了。

朱高煦走在前面，他掀开军帐，里面受伤的将士，十几人纷纷起身，呼喊道：“汉王爷。”

“赵王爷，辽王爷，见过几位王爷！”

他赶忙放下酒坛，走到伤兵面前，将人扶起，“不用多礼，都是兄弟！”

随即，便坐下和这些人交谈。

朱高爔见到这一幕，有些触动，自古以来，打仗是为了征服，统一，保卫家国。

将军立了功，升官发财，那普通士兵呢，他们有人记得吗？

或许有人记得，但大部分哪怕战死，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普通人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不畏惧死亡，战斗至死的那一刻，他们会想什么呢？

家人，还是自己并不璀璨的一生，亦或者是驱除鞑虏，扞卫家国的热血。

不是本人，没人能猜到真实的到底是什么。

可有一点能确定，无论死前想的是什么，当一个男人，决定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定是满腔热血。

历史上，汉家天下的对手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有强大的战马，有威猛的勇士。

越过长城，出山海关，即便铁蹄能踏遍中原每一个角落。

但他们依旧覆灭不了汉王朝，没有特别的原因。

只是国难当前，汉家万千儿郎，从不缺悍不畏死之人。

他们或许平庸，是个屠夫，小贩，哪怕流落街头的乞丐。平日里，卑微到了尘埃里，但危亡时刻，战死付出最多的，恰巧是这样的人。

华夏两千年封建史，历朝历代，为了天下皇位，打得仗数不胜数。

世家大族，勋贵集团，死得能有几个人？

皇帝他们做，天下他们掌，可争天下死的却是百姓。

真到了民族危亡之时，扶大厦将倾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万千的普通百姓。

历史上，民族英雄很多，但铸造他们英雄之名的，更是背后无数不惧死亡的普通人。

史书不会记载他们，但这样的人值得铭记。

有一句话叫，只许将军打天下，不许将军见太平。说的是那些屠杀功臣的皇帝。

将军可悲，可叹……

但将军至少活到了战争结束，更多的人刚冲进战场，就已经死了。

这些人比将军更可怜。

等了片刻，朱高煦和将士们交谈完，兄弟几人留下酒后，走出帐外。

只有朱高燧怀中还抱着一坛。

“走，咱们也找个地方喝酒去！”

朱高煦苦着脸，心里郁气颇深，明明不是第一次上战场，见过无数次死亡的他，此刻还是心中难过。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为了保护他而死，心中怎么可能没有负担。

大树下，兄弟三人举杯痛饮。

“老三，老四，我说实话，有时候真挺讨厌，这狗屁的王爷身份！”

朱高煦不满的发着牢骚，他命好，投胎成了皇帝的儿子。

这是普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但到了战场，他觉得这身份就像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有时候，他也想冲锋。身边没人帮助，不会因为汉王的身份，都簇拥着保护他。

这个身份，让他连想当个悍不畏死的战士，去真正冲锋一次都不行。

对于二哥，朱高爔现在明白，他在军中是怎么积累威望的。

哪个战士，不喜欢看得见兵苦的主帅呢。

也难怪汉王能和太子争皇位。

历史上，朱高炽的能力毋庸置疑，当了短短几个月的皇帝，死后都是仁宗。

而这样的人物，却一度在被立太子的情况下，因汉王忧心忡忡。

可见老二背后势力有多强。

毫不夸张的说，老爷子死后，军中威望最高的肯定是朱高煦。

其实从现在朝堂的局势，也能看出点眉目。

文官大臣都支持太子，而武将勋贵支持的是汉王。

这两股势力都憋着劲呢。也就是眼下老爷子身体强健，都不敢作妖。

等到了晚年，这两股势力的争斗会愈演愈烈，绝对是场夺嫡大战。

当然，这和朱高爔没关系，他对皇位并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