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光娘不行了。

她老人家也明明感觉到了。她不想去住院，是因为生怕出不了院，就死在病床上。她日夜看着二光，也日夜想着宋正。这世上，只有二光和宋正和她有血缘关系。

她最感激的是小翠和春来。没有他俩，她早就和大光爹见面去了。

二光就在身边，一如既往地疯疯癫癫。她想看到宋正，可宋正还在省城上大学。早上她试探着说：“翠啊，你问问正正，今天功课紧不紧张，让他回来一趟。”

小翠察觉出了异常。这几天大光娘就很异常。她点头说：“好，我马上打电话，娘，我还是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没事，就是想正正了，如果他功课忙，就算了。”大光娘仍不想去医院，也不想给小翠添麻烦。自从大光爹死了之后，这么多年，对她来说，能多活一天都是因为小翠。

小翠坚持要带大光娘去医院，并抓住了胳膊。

大光娘摆脱了小翠，急忙回了家。

小翠只好算了。忙完养老院的事，正准备午饭时，小翠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赶紧回家看了一眼。

早上，二蛋带人收拾好了院子，大光娘就坐在大光爹去世前坐过的地方。是一把躺椅，本是春来给二光买的，省的他发狂发癫的时候，睡在草丛里找不到人。

大光娘安静地半躺在椅子上。小翠喊了一声娘，没反应。

小翠紧张了，走过去看了一眼，大光娘像是睡着了。可怎么喊，也不答应。小翠感觉情况不妙，赶紧拿出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

随即又给王宝奇打电话，让他赶紧派人过来。

吉庆没出车，听到消息，急忙开车过来，把大光娘抱到车上，接着一路狂奔，直至遇到响着警报的救护车。

春来开车赶到医院时，医生已完成抢救工作，大光娘也醒了过来。但医生看过化验单，找到小翠和春来，低声告知：“肝肾都已衰竭，老人估计不行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怎么会这样？”小翠紧要嘴唇，眼泪哗哗的流。

突如其来，大光爹也是这么走的，还吃了两个馒头，但没有送到医院，也没检查出器官衰竭。估计都差不多，春来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可又不得不相信。他揽住小翠，低声劝说：“也许，这就是命吧。”

春来让小翠止住眼泪，回到病房。他不想让大光娘看到眼泪，从而没有负担地离开。大光娘也知道自己真的不行了，脸上带着平静。看到春来，又挤出一丝微笑：“春来啊，大光没白和你当兄弟。”

“说什么呢，我们就是兄弟。”春来嘴上说着，心里却十分愧疚。他在大光坟前说过，把大光爹娘当成自己爹娘，可大光爹去世的时候，他在铁路工地上拉石子，没能回来。

眼前大光娘又要走了，他还想过，至少等到宋正结婚，让大光娘看到宋正媳妇。可老天爷没给他这个机会。

“翠啊，告诉正正，春来就是他亲爹，要他听话，好好学习。”大光娘又叮嘱说。

“我知道，娘。”小翠含着眼泪，不停点头。

大光娘又把目光对准春来：“孩啊，把正正和二光交给你，我放心，孩啊，我替大光谢谢你了。”

“婶子，别说这些，咱们是一家人——”春来话没说完，就看到大光娘安详地闭上了眼。

“医生！”春来大喊医生。

医生跑进病房，翻开大光娘眼皮仔细看了看，然后抬头，低声说：“老人走了，节哀顺变。”

小翠哭跪在地。这是医院，春来扶起小翠，对吉庆说：“出去找车，回家。”

王宝奇也带人来了，几个人将大光娘抬到租来的车上，回了家。

宋正还不知道消息。

他正在上课，没有带手机。工厂里人都在忙，还一时半会找不到司机，王宝奇想开车亲自去省城，联系不上宋正，给春香打了电话。

这两天春香没有课上，开着春来给她买的车，匆匆来到宋正所在的省大学校园，找到宋正。说明情况，宋正给辅导员请过假，匆匆往回赶。

还没出省城，接到王宝奇电话，说让直接回村里。

一种不详预感立即涌上正正和春香心头。上了高速，春香不由一次次加快油门。

终于回到村头，却听到了噩耗。

宋正眼泪止不住的流，连连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从小他就和奶奶亲，有时都胜过小翠。春香也一阵难过，安抚着他：“正正，别难过，咱回家。”

宋正想抱住春香。六年感情，让他觉得春香是那么的亲，像自己的妈妈一样。现在他听春香的话，要比听小翠的话多一些。

院子里已传出一片哭声。宋正跳下车，跑进去，拉着小翠的手，大声问：“奶奶怎么了？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小翠擦着眼泪，说了情况。

宋正忽地跳起来，指着小翠大喊：“你怎么搞的，明知奶奶异常，为什么不强行带她去医院？”

小翠无言以对。

宋正又大声埋怨：“你都在干什么呢！”

吉庆伸手，抓住宋正胳膊，把他来到一边：“你娘尽力了，是奶奶不想去。”

“我家的事，不要你管！”正伤心的宋正猛地拨开了吉庆胳膊。

“宋正！”春来实在看不下去，大声训斥道：“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我——”宋正歪头看着春来。

春香赶忙走过宋正身边，保住他：“正正，你妈妈最难过，不许再闹。”

宋正这才哼了一声，转身跪倒在奶奶遗体旁，放声大哭。

春来看着宋正，不由皱起眉头：“大光哥，你咋就生了个犟种啊。”

晚上，小翠握着宋正的手，说了半天，宋正才释怀。但还是有一点不满：“你和我爸能照顾全村老人，就没照顾好我奶奶。”

春来听了，很是无语。宋正说的并不全错，春来心里也十分内疚，如果早去医院检查，说不定还能保住命。

第二天上午，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大光娘已没有了至亲，前来吊唁的的基本都是同村人。告别仪式结束，送去火化。回来后，春来和小翠带着正正，将骨灰掩埋在山坡上，和大光爹同葬在一起。

因为春来坚持，宋王阁村婚丧嫁娶简单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