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天气渐凉。连绵的秋雨，让秋日的天空显现出凄迷。

下雨的日子，无事可做。马莲嫂子包着水饺，王大志昏睡半天，坐在饭桌旁，一碟花生米，一瓶老白干，喝起了闷酒。

前几年，苹果山楂畅销，商贩直接开车到山下，整车整车的往外运，甚至于，两百公里之外的水果商，也驱车来宋王阁。

情势急转直下，去年价格大跌，今年情况还不如向阳面粉厂，再打折，也没人来了。红彤彤苹果还挂在树上，任由风吹雨打。

加上人工，是非打药浇灌，今年肯定赔钱，还赔不少，几乎要把前两年挣的钱全赔进去。而且，明年也看不到希望。王大志越想越郁闷，一杯接一杯。

他也真郁闷了。苹果滞销，山楂也卖不出去。王二麻告诉他，是春来怂恿大家伙种水果，现在他不能当甩手掌柜。他觉得王二麻说的对，联系果农，一起找春来。春来不在，就连续打他手机。起初，春来还说，一定想办法。后来，春来手机关机，也不回村了。

他在心里骂春来千万遍，也越来越懊悔，早知道种果树干什么？都怪宋春来，这个王八蛋，不是他从中捣鬼，不种果树，开石料厂，现在老子也能买车买手机！

“种果树，种果树，我让你种！”他冲马莲嫂子大声嚷嚷。

马莲嫂子也很难受。苹果卖不出去，不光是供大于求，还有现在的苹果口感和甜度远不如新品种。早知如此，就该听春来的，五月份就嫁接。马莲嫂子叹口气：“明年吧，明年咱嫁接红牛果。”

还明年？马大志彻底怒了，拿起酒瓶，一口气喝光剩下的白酒。他醉了，也开始发狂。但他从心里又惧怕马莲嫂子，无处发泄的怒火让他歇斯底里，他跑到厨房，拿起斧头，冒着淅淅沥沥的秋雨，狂奔着，跑向自家果园。

他边砍着果树，边骂着自己：“我真贱，非要种苹果！”

马莲嫂子追过来，但马大志已经发狂，也只能无奈地擦着眼泪。满树的苹果，卖不出去，叫谁也心疼。

马大志砍倒一棵苹果，又气急败坏地擦擦脸，指着村子大声骂道：“宋春来，老子跟你没完！”

这也不赖春来，前年你龇牙咧嘴数钱的时候，还夸春来有远见，现在翻脸不认人了。马莲嫂子刚想劝，马大志手举斧头，对着她：“你再敢替宋春来说话，咱俩就离婚！”

马大志真急眼了，眼珠子都通红，马莲嫂子也怕了，心里也有不详预感。这几天王二麻没少回家，还和马大志嘀咕着什么。马莲嫂子听到几句，大概是种果树肯定不赚钱了，还是要想办法建石料厂。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么多年，王二麻贼心不死，偏又遇上这档子破事，马莲嫂子也感到无能为力。现在的村民都想着挣钱。

想过上好日子，是好事，无可厚非，但都掉进钱眼里，似乎又不那么光彩。本分的马莲嫂子只能暗自叹息。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久违的太阳正刺破着云层，马莲嫂子想去找春来。二十户种果树的村民，每户六十亩，每亩至少收获苹果两千斤，每斤两毛钱，每户也能卖两万四千块钱。

只要能卖出去，就能少赔两万四千块钱。可春来不知去哪儿了。

自从面粉厂关闭，春来就带着吉庆、吉祥和春平，开车跑运输，除了村里有紧急事务，他才回来，平常见不着他。

今天他仍不在。春来爹说，可能今天回来，也可能过两三天才回来。

这又是跑长途运输了，马莲嫂子心里着急，又无可奈何。刚从春来家出来，马莲嫂子看到急匆匆的二蛋媳妇。

“他们去乡里了，要求春来辞职。”二蛋媳妇带来惊天消息，又咽了一口唾液，说：“是大志哥领头去的。”

因为苹果卖不出去，又受王二麻怂恿，马大志串通果农，还有对春来不满的村民，大约三十几口子，去乡政府告状，要求撤换春来。

二蛋家也种果树，但二蛋媳妇不想去，不仅不想去，还反对他们这么做。可她人单力孤，只能找马莲嫂子。

这一切，马莲嫂子劝蒙着鼓里。“这个糊涂东西！”马莲嫂子气的跺跺脚，赶忙来到村委。

打开办公室门，用座机给春来打电话。拨通三次，都是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键时候联系不上，马莲嫂子泄气了，啪的放下电话：“折腾吧，都折腾吧，以后宋王阁没好！”

现在村里能为春来说话的人不多，因为苹果和山楂不好销售，二蛋在家里也堵心，索性去了广州，找王宝奇打工。也就剩下了吉庆、吉祥和春平。其他村民都老实巴交，只要王二麻和王大志蛊惑一番，估计都能站在王二麻这一边。

没办法了，就这样吧。马莲嫂子愤懑地回了家。

马莲嫂子猜的没错，王大志既然能瞒着她，去串通村民，也就想好撤换春来的理由，推选王二麻当村主任的由头。他给村民们保证，只要王二麻当上村主任，不仅建石料厂，还要盖食品厂，让村民都有钱挣。不像春来，就只照顾村里少数人，还都和他关系密切。

他的话的确具有鼓动性，村民也打心里相信。王二麻现在是何许人也，而向阳面粉厂都关门歇业，相比之下，王二麻手指头都比春来粗。

说话间，他们来到乡政府门前。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乡里很重视，新来的乡长亲自在会议室接待了六位村民代表。王大志代表村民进行了陈述，说了他们诉求。

春来没有错误，尤其在经济方面，从没人告他挪用贪占公款，相反，他还经常补贴村委经费开支。乡长觉得没有理由撤换春来，哪怕面粉厂倒闭关门。他也听说，是王大志弟弟，也就是王二麻全力竞争之下，导致向阳面粉厂被迫停产。

向阳面粉厂是太平乡明星企业，而新民面粉厂在太平乡之外，乡长心里本就不舒服。但王大志振振有词，说春来没有经济头脑，非让在山上种果树，现在水果卖不出去，他又成了甩手掌柜，成天不在村里，像这样的干部，村民烦透了。

另外五位村民代表也异口同声，大声说：“对！”

乡长不能听一面之词，点头说：“我们会尽快调查，并尽快研究如何处理你们宋王阁问题。”

“那就麻烦领导快一点。”王大志急切地说。

“放心，秋种过后，一定给大伙答复。”乡长再次做出了承诺。

但王大志不放心，仍不断串通部分村民，写信告春来。播种的时候，又接连来乡政府两次。

乡里派下干部，却找不到春来，走访群众。山上苹果卖不出去，春来也玩起了失踪，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心底也开始埋怨。

所以乡里得到反馈，大部分村民对春来意见很大。

面对宋王阁部分村民情绪躁动，乡党委开会决定，宋王阁提前举行村委选举，并定下日期，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