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已经过去，但水位依然很高，现在主要防防管涌。管涌河堤下方出现渗水现象，如不及时发现，会造成河堤塌方。千里长堤，毁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

乡里、村里买了手电筒，巡河的人们来回用手电光亮，检查着河堤下面。其实也不需要多少人，宋王阁1.5公里长河段，大概需要五个人足矣。只要发现管涌，可以立即派人回村叫人。而且，王宝奇还准备古老的装备，一面铜锣，只要听到敲锣的声音，村里人也就会起来，以最快速度赶往河堤。

但听说王二麻管酒管菜，呼啦啦来了十好几口子。

王宝奇担心春来疲惫，也来到河堤。他按照时间段排好班，他先带人巡查一遍，然后坐在河堤上，和春来聊着天。

雨后天气，凉爽很多。春来也的确困倦，坐了一会，开始打盹。饭店开着摩托三轮车，送来酒菜，王二麻招呼着村民吃饭。春来在家里已经吃过饭，不饿，迷瞪一会，精神大振，手提手电筒，开始巡查河堤。

回来，王二麻招呼春来，还亲自倒上酒，端给春来。春来不想拒绝，毕竟除了打架，两人还真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但这是在抗洪现场，村支书带着村民在河堤上喝酒，不成体统。所以他还是拒绝了，借口说开了二十四小时的车，太累。他还委婉地说，现在保持警惕，等洪水退去，再请大家。

“怕个啥，我保证什么事也没有。”宋春平大咧咧地说。

王宝奇看不下去，讽刺着说：“对，昨天夜里，乡里马干事也认为没事，上级发通知让做好防汛准备，可他谁也没通知，现在等着挨处分吧。”

又被针对了，宋远柱心里很是窝火，要和王宝奇争论：“人家马干事是干部，咱们又不是——”

如此强词夺理，春来噗嗤笑了：“现在咱们身后就是庄稼和村子，每个人都要把自己当成干部。”

春来是在笑，但在黑暗中，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他脸上的威严。

乡里也派人不定时巡查，就怕出现纰漏。王二麻不敢再招摇，赶紧说道：“听宝奇哥的，赶紧吃，吃完都精神点。”

一阵吧唧响声过后，众人吃喝完毕，手电筒开始照亮河堤。左右两侧，包括对岸，都是闪着手电筒的光。

乡里干部也来了，和春来说话。王二麻也凑过来，听着乡里干部说话。

这次洪水给市、区两级政府敲了警钟，市长已明确说了，上游的小炉山水库必须马上推进。水库不仅可以发电，在发生洪涝灾害时，还可以调节水量，对防洪具有重大作用。

这个消息让王二麻很振奋。修建水库需要大量石料，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

乡里干部走后，王二麻没有离开，和春来肩并肩坐在河堤上。王二麻很想刺激春来，于是装作很关心的样子，拍着春来肩膀：“兄弟，别怪哥多话，你该娶媳妇了。”

这句话春来耳朵已听出了茧子，可他仍不愿意说出来。他知道，陈忠良从劳改农场出来后，王二麻帮着他，又在城里开始收废品。虽然最近两人没有联系，但如果陈忠良知道两人已经结婚，还有了两岁多儿子，估计又要闹上门来。

眼前这位王二麻也绝不是省油的灯，肯定会做出提油灭火勾当。算了，反正小翠暂时不想回来，能保密还是尽量保密。时间会磨去人的性格，也会让大事化成小事。

“咱俩一样。”春来面带微笑，也露出了亲昵。

王二麻哈哈笑了：“谁说不是呢，不是吹牛，宋王阁就咱俩像个样，可一个从没娶过媳妇，一个没了媳妇，真没地方说理去。”

“人的命天注定。”春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扭头看着王二麻：“石料厂明天开工吗？”

“肯定开，就是水位落不下去，那也得开，现在石料还是供不应求。”王二麻咧着嘴说。

“那你去睡一会。”春来小声说。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王二麻理解春来意思，悻悻站了起来，又酸酸地说：“你命比我好，有宝奇哥，面粉厂你不用太操心。”

事实虽然如此，但王二麻的口气像挑事一样，幸亏王宝奇只是没有主见，不是小心眼。春来笑笑，没说话，扭头看着河面。

星光之下，仍能看到眼前河水滚滚向北流。原本清澈的河水，也变得污浊，含着大量泥沙。春来不由一阵感慨，想起老支书的话。现在人们有钱了，脑子活泛了，但也自私了，甚至变得不可理解。

宋远柱原来只是喜欢赌博打牌，村里有啥事，只要叫他，慌的跟兔子一样，对人也实在。可自从开上拖拉机，挣了钱，娶了媳妇，就跟换了一个人，不懂感恩，只想着多挣钱，还把王二麻当成了亲兄弟。如今也喜欢上了显摆。

他给村里人亮出新买的手机时，得到的不是赞赏，而是耻笑。你不就是开装载机吗，还在石料厂，哪有那么多电话让你打？

被村里人耻笑的还有王老憨家的女儿，进城在翠园宾馆当服务员，放假回来，打扮的花枝招展，裙子刚能盖住屁股，脸上厚厚粉底，嘴唇摸得通红，说话也爹哩嗲气。她脚上的高跟鞋也不能再下地干活，简直成了千金小姐。村里人也风言风语，说她在城里是干那个的，也就是小姐。

后来老支书把王老憨骂了一顿，让他管好自己女儿，别伤风败俗，给宋王阁丢脸。可王老憨管不住了，甚至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寻了两个月，才知道跟着一个男人去了东北。

世界变化的有点快，就连春来都有点应接不暇。老支书更是不知所措，除了骂几声奶奶腿的。

春来就这么坐着，不时打着盹，但每次醒来，都感觉水位又往下落了一些。

凌晨四点，乡里派人通知，上游水库已不再放水，水位将持续下降，警报解除，河堤上巡夜的人们可以回家休息。

春来招呼一声，让村民先回家。他拿着手电筒，又看了一遍，才放心走下河堤。王宝奇没走，还告诉春来，要提防王二麻，这小子又想当村主任了。

宋远柱心里不痛快，多喝了一杯酒，亢奋的他对几位村民说，宋春来不如王二麻，以后就选王二麻当村主任。宋远柱已成了王二麻跟班，他的话几乎就代表了王二麻的话。

他的话被村民说给了王宝奇，王宝奇又提醒宋春来。

宋春来困倦的像一团棉花，挥挥手：“那就让他当吧。”

“那怎么行，以后咱村还不乱套了？”王宝奇瞪大了眼。